风从山谷口吹进来,带着湿意和花香。烬羽脚步慢了下来,手扶着腰侧,眉头轻轻一蹙。我立刻停下,她没说话,只是抬眼看了我一下,目光落在她小腹的位置。
“又踢你了?”我问。
她点头,嘴角浮起一点笑意,“比早上还用力。”
我没再走,蹲下身,耳朵贴上她的衣衫。里面那点动静很轻,像一片叶子落在水面上,可我能感觉到——有东西在动,真实地活着,在我们之间。
烬羽的手搭在我肩上,指尖微暖。“你说,她以后会不会也像你一样,总爱听别人心跳?”
“那你得先教她认得出哪一颗是我的。”
她笑出声,声音不大,却让整片花海都像是晃了一下。忘忧花开得正盛,白茫茫的一片从山坡铺到溪边,晨光斜照过来,花瓣边缘泛着淡金,风吹过时,像无数细小的翅膀在扇动。
我们继续往前走,路是踩出来的,弯弯曲曲,通向林子深处那间小屋。竹篱矮墙围着一方小院,晾绳上挂着几件洗过的粗布衣裳,随风轻轻摆动。门半掩着,灶台边还留着昨夜烧尽的灰。
烬羽推开门,屋里很干净。木桌、陶罐、草席床铺,墙上钉着两枚铜钩,一枚挂着玉珏,一枚挂着轩辕剑。剑鞘旧了,布条缠得仔细;玉珏安静地垂着,表面温润,不再发烫,也不再震颤。
她走到墙前,仰头看了一会儿。
“你还记得它第一次亮起来的时候吗?”她轻声问。
“记得。”我说,“南荒瘴气林里,你缩在树根后,它贴在你胸口,一闪一闪,像快熄的灯。”
她转过身,靠着墙,“那时候我以为,只要跟着这道光,就能活下来。”
“现在呢?”
“现在……”她顿了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光还在,但我已经不怕黑了。”
我走过去,把水桶放在门边,撩起袖子准备生火。柴有些潮,点起来冒烟,我俯身吹了几口气,火苗才稳住。烬羽坐到床沿,开始解腕上的绷带——她孕期灵力不稳,手腕经脉时常发麻,夜里要缠布条固定。
“今天能熬点汤吗?”她问。
“你想喝什么?”
“山药加红枣就行。上次你煮的,她一动就是三下。”
我笑了,从柜子里取出食材。锅热了,水响起来,屋子里渐渐有了饭味。烬羽靠在床上,手里拿着一块未缝完的小肚兜,针线穿了一半,停在那里。
“名字想好了吗?”她忽然问。
我搅着锅里的汤,没回头,“你说呢?”
“叫‘思音’好不好?”
我手顿了一下,“不好听。”
“那你取一个。”
“叫‘念羽’。”
她哼了一声,“跟你一样固执。”
我转身看她,她也正看着我,眼里有笑,也有认真。我们沉默了一会儿,窗外的鸟叫了一声,飞过屋檐。
“其实……”她低声说,“我不想让她背太多。”
“我也不想。”
“她是她自己,不是谁的延续。”
“那就别定。”我说,“让她长大自己选。”
她点点头,重新穿针引线。阳光从窗纸透进来,照在她手指上,那枚玉珏的影子斜斜映在墙上,恰好落在轩辕剑旁边,像一对并肩而立的守卫。
天快黑时,孩子闹了起来。烬羽皱眉,手按在肚子上,呼吸变沉。我放下碗筷,去井里打了凉水,拧了帕子递给她。她擦了擦额头,喘了口气:“可能要来了。”
“早了半个月。”
“可她等不及。”
我立刻翻出备好的产褥和药包,把炉火烧旺,又在床前铺了干草垫。烬羽扶着墙走到床边坐下,脸色有些白,但没喊疼,也没慌。她一向这样,再难的事,都只用沉默扛过去。
半夜,第一声啼哭划破寂静。
是个女孩,小小的一团,脸皱着,手脚乱蹬。烬羽虚弱地躺着,满头是汗,却坚持要把孩子抱进怀里。我剪断脐带,用温水洗净她身子,裹进早就准备好的小被子里。
她躺在烬羽臂弯里,眼睛还没睁开,嘴却动个不停,像是在找什么。
烬羽低头亲了亲她额头,“饿了,是不是?”
我端来温好的米汤,用小勺一点点喂。孩子吸了几口,打了个嗝,然后安静下来,眼皮微微颤着,像是要睡了。
烬羽一直盯着她看,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心、鼻梁、嘴唇。
“像你。”她说。
“哪有,明明像你。”
“眉毛是你给的。”
“眼睛是你给的。”
她笑了一下,没再争。屋里只有火苗噼啪的声音,和孩子细微的呼吸。我坐在床边,握住她们的手——一手温软,一手微凉,却都在跳动,真实地活着。
第二天清晨,太阳刚出,我把孩子抱到门口晒太阳。她睁开了眼,极浅的褐色,像春日初融的泥土。烬羽靠在门框上,披着外衣,头发松散地挽着。
“该叫她什么?”我又问。
“你说呢?”
“小阿烬?”
“太宠她了。”
“小司音?”
“太严肃了。”
她伸出手,孩子本能地抓住她的食指,攥得很紧。烬羽望着她,忽然说:“等她会走路了,带她去若水边看看吧。”
“好。”
“去看看那朵开在废墟上的白花。”
“好。”
“去看看玉珏和羽鳞共鸣的地方。”
“我都记着。”
她没再说话,只是把孩子往怀里搂了搂。阳光洒在三人身上,影子叠在一起,投在门槛前的青石板上。
屋内,玉珏静静挂着,轩辕剑也依旧沉默。可我知道,它们不再是武器,也不是信物。
它们只是见证。
孩子忽然扭头,对着阳光咧了咧嘴,像是笑了。
烬羽低声说:“你看,她认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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