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还在屋子里挪动,烬羽的手指轻轻搭在孩子背上,呼吸平稳。迦叶坐在床边,掌心贴着襁褓一角,感受着那点温热的起伏。
他刚想开口,窗外忽然传来扑棱声,一只青羽信鸽穿过缝隙,直落在窗台上。翅尖沾着露水,脚上绑着一枚淡金符纸。
烬羽抬眼看向迦叶。
他伸手取下符咒,指尖一触,符纸泛起微光,熟悉的灵力波动顺着经络传上来。是昆仑虚的印记。
迦叶展开符纸,墨迹清晰浮现:
“昆仑虚一切安好,望你与烬羽,永享太平。”
字不多,笔锋沉稳,像是那人一贯的风格——从不啰嗦,也不追问。只是简单地告知,然后退开一步,把空间留给别人。
烬羽看着他收拢符纸的动作,低声说:“师父还是这样,总是报喜不报忧。”
迦叶没答话,只将符纸叠成方块,慢慢塞进衣襟内侧,贴着胸口的位置。
墙上挂着轩辕剑和玉珏,阳光照在玉面上,颜色比从前深了些,不再冷冰冰的,倒像是被体温焐过一样。
烬羽抱着孩子坐起身,靠在窗边的矮榻上。“若真一切都好,”她望着那枚玉珏,“为何不来亲自看看?”
迦叶转头看她一眼,又望向窗外花海。风吹得花瓣打旋,远处山脊轮廓清晰。
“他知道我们想要什么。”他说,“不来,是成全。”
烬羽没再问。她低头看着孩子的小脸,手指轻轻抚过眉心那道极淡的红痕。这痕迹像血脉自带的记号,说不清是福是劫。
迦叶站起身,走到摇篮旁,把孩子抱起来一点。思音闭着眼,小手攥着布角,睡得安稳。
“等他来喝满月酒。”迦叶轻声说,“我们再好好与他叙旧。”
烬羽抬头看他,“你说他会来?”
“不一定。”他说,“但他知道地方。”
“那你写回信吗?”
“不用。”迦叶摇头,“他知道我在哪儿。三百年前能找得到,现在也能。”
烬羽嘴角微微扬了一下。她伸手接过孩子,换了个姿势搂着。“你说,他要是见了这孩子,会说什么?”
“大概就是那句。”迦叶顿了顿,“‘好生养着’。”
烬羽笑了。笑声很轻,怕惊醒孩子。
屋里安静下来。风从窗外吹进来,卷起一片花瓣,落在迦叶肩头。他没有拂去。
烬羽忽然想起什么,“你小时候,他也这么对你?”
“差不多。”迦叶点头,“我六岁上山,摔了一跤,膝盖破了。他路过看了一眼,说‘好生养着’,就走了。”
“就这么一句?”
“嗯。”迦叶看着她笑,“后来我自己包扎,第二天他还检查伤口,说处理得不错。”
烬羽也笑出声,“原来你是这么教出来的。”
“他是那种人。”迦叶靠着墙站着,“不说多话,但每句都算数。”
烬羽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声音低了些:“我希望她以后也能遇到这样的人。”
“会的。”迦叶走回来,在她身边坐下,“只要这世道还能容得下真心待人的人。”
烬羽没说话。她把孩子的手轻轻放进毯子里,盖好。
迦叶伸手碰了碰玉珏,又摸了摸轩辕剑的剑柄。两件东西静静挂着,没有异动,也没有预兆。
“你不担心?”烬羽忽然问。
“担心什么?”
“这封信太平静了。”她说,“昆仑虚过去三百年都没消息,现在突然来一句‘一切安好’,你不觉得奇怪?”
迦叶沉默了一会儿。“奇怪。”他说,“但我知道这不是假的。”
“为什么?”
“因为只有他才会用这种语气。”迦叶看着她,“不会问我们在哪,不会叫我们回去,更不会提责任、使命这些词。他就告诉你一件事:他在,且平安。”
烬羽盯着他看了几息,才缓缓点头。“你说得对。别人不会这样写。”
迦叶抬手,把窗台上的符鸽轻轻捧起。它不动,也不挣扎,只是眨了眨眼。
“你回去吧。”迦叶松开手。
信鸽振翅飞起,朝着东方云层穿去,很快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天际。
烬羽抱着孩子,靠在迦叶肩上。两人坐着,谁都没动。
阳光照到摇篮边上,那一片花瓣还停在布角上,纹丝未动。
迦叶忽然开口:“你想给孩子取什么大名?”
烬羽想了想,“思音不错。”
“我说过了,随你。”
“但我听你的。”她说,“你先提的名字,不能不算。”
迦叶看了她一眼,“那就念羽为大名,思音作乳名?”
“不行。”烬羽摇头,“我要反过来。”
“随你。”迦叶笑了笑,“反正都是我们的孩子。”
烬羽靠着他,闭上眼睛。她的手搭在孩子身上,能感觉到那一小片温热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你说她会长成什么样?”她问。
“像你。”他说,“眼睛像你,脾气大概也像。”
“那要是像你呢?整天板着脸,说话只说半句,急死人。”
“我会改。”他说。
“你现在才说改?”
“现在改也不晚。”
外面风大了些,吹得窗户轻轻响了一下。花瓣从窗外飞进来,有一片落在摇篮边,沾在襁褓的布角上。
烬羽睁开眼,看着那片花。
“你说,她以后会不会也来这片花海?”她问。
“会。”他说,“她出生的地方,就是这里。”
“那她会不会也遇到一个人,像你当年那样,把她从泥里拉出来?”
迦叶沉默了一会儿。
“我希望她不需要。”他说,“我希望她一生都不需要被人拉。”
烬羽没再问。
她伸手握住迦叶的手,十指慢慢扣在一起。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和摇篮叠在一起,像是一体的。
孩子在睡梦中动了一下,小手忽然张开,抓住了迦叶垂下的衣带。他低头看,没挣开,任由她攥着。
烬羽看着这一幕,忽然说:“她认得你。”
迦叶没应声。他只是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盖在孩子的小手上。
屋子里很静。风还在吹,花还在落,远处传来一声鸟叫,划破山谷的清晨。
烬羽靠着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说,她会不会恨我们给了她这样的命?”
迦叶的手慢慢收紧,把她的手握得更牢了些。
“不会。”他说,“因为她不是继承战火而来,而是被祝福迎来的。”
烬羽没说话,只是把头往他肩上压了压。
迦叶望着窗外,目光落在远方山脊线上。那里曾有战火燃起,如今只剩青绿。
他忽然想起三百年前那个雨夜,自己跪在昆仑虚石阶前,师父站在殿门口,一句话没说,只是转身进了门。
那时他不懂。
现在他懂了。
有些人守着一座山,不是为了掌控,而是为了让别人能走得更远。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孩子,又看了眼胸前那封符纸。
等你来喝满月酒。
我在这儿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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