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案上跳了一下,我低头看着摊开的残卷。纸页泛黄,边角卷起,像是被水浸过又晾干。昨夜若水河床裂开的那一幕还在眼前,黑气从地底涌出,带着熟悉的腥味。迦叶跃入裂缝时的身影晃在我脑子里,他背上的伤疤还没好全,可还是挡在我前面。
我伸手摸了摸怀里的玉珏。它还在发烫,热度贴着胸口,像一块烧红的石头。这感觉不是第一次了。每次血咒波动,它都会这样。我知道这是它在提醒我什么。
指尖划过《血翼咒》最后一页。字是用朱砂写的,颜色比别的地方深,像是后来补上去的。“需翼族皇室至亲之血,血脉越纯,威力越强。”我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手指慢慢收紧,纸页发出轻微的响声。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南荒圣殿深处,一根骨刺柱立在中央。母亲被铁链锁在上面,衣服破了,肩膀上有血。离渊站在高台上,声音冷得像冰:“你这凡人所出的杂种,也配活?”她没说话,只是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好像在叫我名字。
我闭了下眼。那根骨刺扎进她身体的时候,我没哭。那时候我已经学会不哭了。可现在,喉咙里还是堵得难受。
桌角的竹简滑了下来,砸在地上。我弯腰捡起,展开一看,是一段记录。字迹很乱,像是匆忙写下的。“三月十七,离渊下令屠尽北岭混血村。三百二十一人,无一生还。以活婴祭阵,取心头血炼《血翼咒》初式。”后面还有几条,都是类似的记载。时间最早能追溯到五十年前。
我把竹简放回桌上,手有点抖。这些事没人提过。当年大家都说北岭是遭了天灾,山崩埋了村子。原来不是。他是故意的。
再看那卷残卷,心里更清楚了几分。这不是什么封印术,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东西。谁要是威胁到他的位置,就可以用这一招除掉。只要找个“至亲”献祭就行。而这个“至亲”,必须是皇室血脉。
可真正的皇室后裔,除了他,就只剩下一个——我。
我是他女儿。虽然他从没认过我,也没让我进过族谱。但我确实是他的血亲。母亲死前说过,他是趁夜闯入村子的,那时她已经怀了我。她说她知道他会来杀她,可她还是生下了我。
我盯着自己的手。指甲盖泛着青白色,指节有些发凉。如果真是这样,那昨夜若水河床裂开,根本不是意外。那是血咒在回应某种召唤。它感应到了我的存在,也感应到了孩子。
玉珏又热了一下。这次比刚才更烫,像是要烧穿衣服。我把它拿出来,放在掌心。它表面有一道细纹,是三百年前碎过的痕迹。后来迦叶用灵力重新凝合,但裂痕还在。我记得那天他在诛仙台上把我护在身后,轩辕剑刺穿他胸口的时候,这块玉也跟着裂开了。
当时我以为他死了。烬羽这个名字,就是我在废墟里给自己起的。烬,是烧完剩下的灰。我以为我也快没了。
可他还活着。哪怕魂飞魄散,他也回来了。
我抬手把玉珏按进胸口,让它贴着皮肤。温度传进来,心跳慢慢稳了些。我知道它不是在警告我危险,是在告诉我他还好好的。只要他还站着,我就不能倒。
可我现在不能只为自己想。孩子在肚子里动过一次,就在迦叶跳进裂缝的时候。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那种感觉不像普通的胎动,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我重新看向竹简。老祭司留下的这些记录,每一条都指向同一个方向:离渊早就在布局。他不怕别人反抗,因为他知道,只要掌握“至亲之血”的规则,就能随时启动血咒,清除异己。而最合适的祭品,从来都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他亲手抛弃的女儿。
我咬了一下嘴唇。疼感让我清醒了些。如果他还在,一定会想办法逼我现身。但现在他已经死了,死在迦叶剑下。那为什么血咒还会启动?是谁在推动它?
除非……
这术法一旦设下,就不需要施术者亲自操控。只要条件满足,它就会自己醒来。就像野草,埋在土里多年,一场雨就能让它疯长。
我伸手去拿残卷,想再看一遍前面的内容。手指刚碰到纸面,玉珏猛地一震。热流顺着掌心冲上来,直奔脑门。眼前忽然黑了一下。
耳边响起金属断裂的声音。
不是现在的,是过去的。三百年前,迦叶被钉在诛仙台中央,轩辕剑贯穿胸膛。我冲过去的时候,他已经说不出话。嘴角全是血,一只手还举着,像是想抓住什么。我扑到他身边,听见玉珏碎裂的声音,像玻璃掉在地上。
那一刻,我以为我们结束了。
可我没有放手。我去翻古籍,找聚魂术。我不信命。我不信一个人拼了命救下来的人,就这么没了。
我睁开眼,呼吸有点急。密室里安静得很,只有烛火燃烧的轻响。我把玉珏攥紧了些,另一只手撑住桌子站起来。腿有点软,缓了一下才站稳。
案上的残卷还在开着。那行字依旧刺眼。“至亲之血”。他们以为这是个限制条件,是个门槛。可我觉得不对。这不是为了防止滥用,是为了引导。它在引导施术者去找那个人——最有资格、也最不该存在的那个“至亲”。
我慢慢坐回去。手指抚过残卷边缘,停在最后一句上。墨迹有些晕染,但还能看清。我盯着看了很久,忽然发现一个细节。
前面所有文字都是竖排,唯独这一行,略微偏右了一点。像是写完之后,又加上的。
也就是说,原始版本里,并没有这一条。
是我父亲后来添的。
他修改了术法的核心条件,把原本可能需要多人合力才能激活的禁术,变成了只需要一个“至亲”就能完成的杀局。这样一来,只要控制住那个人,整个翼族的命运就掌握在他手里。
而那个人,就是我。
我放下手,靠在椅背上。胸口闷得厉害,像是压了块石头。我不是第一次恨他。从小到大,这种恨一直陪着我。可这一次不一样。以前是恨他杀了母亲,现在是明白他连我的出生都算计好了。
他不需要认我做女儿。他只需要我活着,等到某一天,成为他术法的一部分。
玉珏的温度渐渐降下来了。我把它收进怀里,手指擦过衣料,感觉到一点湿。低头一看,是汗。额头上出了层薄汗,鬓角黏在皮肤上。
我抬手把头发别到耳后,目光落在竹简上。老祭司写这些东西,肯定知道会有危险。他藏起来,是想等有人看懂。也许他早就料到,有一天我会回来查真相。
我拿起竹简,重新看了一遍。最后一条写着:“四月初八,见君主于暗室,其手持半卷《血翼咒》,言‘此术可代天罚’。”后面就没有了。应该是他没能写完。
我放下竹简,伸手去吹灭烛火。火苗晃了两下,熄了。黑暗一下子涌进来,屋里什么都看不见。我坐着没动,听着自己的呼吸。
外面风刮了一下,窗纸轻轻响了一声。
我抬起手,掌心朝上。一道微弱的光从指尖亮起,照亮了面前一小片地方。光映在残卷上,那行字又出现了。
“需翼族皇室至亲之血。”
我盯着它,没眨眼。
然后我慢慢开口,声音很低,像是说给谁听:
“你说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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