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屋檐下,我正低头教一个孩子画阵。他手有点抖,线条歪歪扭扭,聚魂阵的第三圈没闭合。
我伸手按住他的手腕,带着他慢慢走完最后一笔。指尖温热,墨迹干得很快。
“再来一次。”我说。
他点头,重新蘸墨。阳光照在纸上,映出淡淡的影子。远处传来溪水流动的声音,还有鸟叫。
迦叶说那条溪里有鱼,昨天他还看见一只白鹭站在浅滩上。
我没抬头,继续看着孩子的笔尖。他已经画到第五遍,终于能稳住手了。
就在这时,脚步声从村口传来。
那人走得急,鞋底踩碎了几片落叶。他在院门外停下,单膝跪地,声音压得很低:“北荒有动静,天族残部集结,旗上绣的是离渊旧部的黑翼纹。”
我没有动。
孩子抬起头,眼神有些慌。我把手放在他肩上,轻轻捏了一下。
“知道了。”我说,“回去盯紧些,若有异动,立刻来报。”
“是。”他退下,脚步比来时更快。
纸上的墨还没干透。我拿起笔,补了一道符线,把阵图画完整。
孩子小声问:“要打仗了吗?”
“不一定。”我把笔放下,“有些人喜欢凑热闹,等他们发现没人理,自然就散了。”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风从山谷口吹进来,带着花香。忘忧花开得正好,紫色一片,连到山脚。屋顶上的藤蔓又长了些,绿叶遮住了半边窗。
我站起身,拍了拍衣角的灰。
孩子收拾纸笔,小心翼翼卷起那张画好的阵图。“我可以拿回去练吗?”
“可以。”我说,“但别让别人看。这阵不是用来伤人的,是用来护人的。记住了?”
他用力点头,抱着纸跑出门。
我走到院中,抬头看了眼天色。云很薄,太阳明亮。溪边那棵老树下,有个人影正朝这边走来。
他手里提着个陶坛,封口用泥糊着,外面缠了一圈青藤。
是迦叶。
他走到门口,看见我站在院子里,便停下脚步,笑了笑。“刚酿好的,试一下?”
“现在?”
“不然呢?”他走进来,把坛子放在石桌上,“等晚上喝也行,但我现在就想喝。”
我拉开椅子坐下。他拍开泥封,倒出两碗酒。酒色清亮,气味不冲,闻着有点甜。
他端起一碗,递给我。
我接过,喝了一口。温度刚好,入口顺,咽下去后胃里暖起来。
“比上次的好。”我说。
“用了新方子。”他坐在我对面,自己也喝了一大口,“加了点南荒野果,发酵时间多了一天。”
“难怪有点酸。”
“你喜欢就行。”
我们没再说话,各自喝酒。风吹过院子,树叶沙沙响。隔壁家的孩子在喊娘,声音拖得老长。
坛子里的酒见了底。
他放下碗,看向山谷外的方向。“北荒的事,你听说了?”
“刚知道。”
“还是那些人?”
“说是离渊旧部。”
他点点头,没显得意外。“他们一直没死心。”
“我知道。”
“这次来,是为了报仇,还是想夺回什么?”
“都不重要。”我看着他,“他们不明白,我们不是靠谁给的权活着。我们是自己活下来的。”
他笑了下,眼角有细纹。“当年我们能赢一次,就能赢第二次。”
“我不怕他们打过来。”我说,“我只怕他们不来。”
他站起身,伸出手。“走吧。”
我握住他的手,跟着他往外走。
我们穿过花海,往崖边去。脚下的草柔软,踩上去没有声音。紫色的花瓣被风吹起,飘在空中,又落下。
崖边有一块平石,我们常坐那儿看日落。
今天没有坐。
我们并肩站着,望向北方。
那边的天色没什么变化,云层均匀,阳光照得远山发白。可我能感觉到,空气里多了点东西。像是有人在远处盯着你看,目光贴在皮肤上。
迦叶抬起手。
金光从他掌心升起,像一层薄雾,缓缓展开。它不刺眼,也不张扬,只是安静地铺开,形成一道屏障。
我展开双翼。
黑翼展开的瞬间,周围的光线暗了一分。羽翼边缘泛起微光,与他的金光交织在一起。两种力量碰在一起,没有冲突,反而融合得自然。
屏障立住了。
它不高,也不宽,只覆盖了山谷入口的方向。但它在那里,就像门关上了。
我们没说话,也没动。
风从背后吹来,拂过我的发丝。迦叶的手还垂在身侧,手指微微蜷着,像是随时能抽出剑。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北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小点。
是一面旗。
它被举着,迎风招展,黑色的底,上面绣着断裂的黑翼纹——那是离渊败亡时被撕毁的族徽,如今被人重新缝上。
旗子向前移动了一段距离。
然后停住了。
又过了一会儿,旗杆倾斜,慢慢倒下。没有人扶。
旗帜落在地上,被风吹了几下,卷成一团。
之后,再没有任何动静。
我看了一眼迦叶。
他也看着北方,神情平静。
“他们会再来。”他说。
“会的。”
“下次可能不止一面旗。”
“那就等他们带更多来。”
他转头看我。“你累吗?”
“不累。”我说,“只要还能站在这里,就不累。”
他点头,把手放在我肩上。掌心温热,力道很轻。
我们站了很久。
太阳移到头顶,阳光直照下来。花海上泛起一层光晕,紫中带金。远处的山影拉长,盖住了半边谷地。
我听见村里的狗叫了一声,接着是女人唤孩子的声音。
生活还在继续。
迦叶松开手。“回去吧。”
“嗯。”
我们转身往回走。
路过那棵老树时,他忽然停下。
“怎么了?”
他没回答,弯腰从树根旁捡起一样东西。
是一枚铜片,巴掌大,边缘磨得光滑。上面刻着模糊的字迹,已经锈了大半。
他用袖子擦了擦,翻过来。
背面有个印记,是个小小的翅膀图案,中间断了一道。
“这是……”我靠近看。
“翼族边境哨兵的身份牌。”他说,“三年前就该废了。”
“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他捏着铜片,指腹摩挲那道裂痕。“可能是那个探子留下的。或者,不是探子。”
“你是说……”
“这牌子不该在这儿。”他把铜片攥进手心,“它属于北荒,不属于我们村子。”
我盯着他手心的纹路。“你是说,有人混进来了?”
他没答,只是把铜片收进袖中。
“先不说这个。”他说,“今天你还得教孩子写字。”
“对。”我点头,“下午还要去溪边洗衣服。”
“我帮你。”
“不用,你能把柴劈好就行。”
“那我下午劈柴。”
我们继续往前走。
走到院门口,他忽然回头看了眼崖边。
金光已经散了,黑翼也收起。那里空无一人,只有风穿过岩石缝隙,发出轻微的响声。
他推开门,让我先进去。
我跨过门槛,听见他在身后低声说:
“下次来的人,不会只带一面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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