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炸开的刹那,我的意识像是被撕成了两半。一半还钉在阵心,左肩的刀刃深陷骨缝,缚灵链紧勒着羽翼,冷硬地扣进石柱凹槽;另一半却被一股黑潮猛地卷走,坠入无底深渊。
眼前景象扭曲,回廊浮现。
青石地面泛着陈年血渍的暗红,檐角铜铃在风里轻响,一如三百年前那夜。我看见自己蜷在廊柱后,年幼得几乎认不出——单薄肩膀微微发抖,手指抠着砖缝,指甲翻裂,渗出血丝。母亲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根骨刺,离渊站在她面前,缓缓将那根沾血的利器抽出。
玉珏贴在我的脖颈上,滚烫。
幻境里的我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幕重演。可这一次,离渊抽出血刺后没有离开,而是转身,目光穿透时空,直直落在我身上。
“你以为点亮残魂就能审判我?”他的声音像冰凿敲打玄铁,“你不过是我遗落的一粒灰烬,连名字都不配拥有。”
我喉咙发紧,想反驳,却发不出声。四周空气骤然变重,景物再次崩塌重组。等视线恢复时,我已经站在王座之前,身上披着漆黑长袍,衣摆垂落台阶,绣着展翼图腾。可当我低头看向双翼,心口猛地一沉——左翼漆黑如夜,右翼却爬满猩红纹路,像是被烈火灼烧过的残骸,正不断剥落羽毛。
“看看你。”离渊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他坐在王座上,面容模糊不清,唯有双眼幽光浮动,如同深渊凝视。他抬起手,指向我:“黑翼带红,血脉污浊。你母亲是凡人,你体内流的是贱血。这样的你,凭什么站在这里?”
我握紧短刃,指节胀痛。
“我不是来争这个位置的。”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是来清算你的罪。”
话音未落,我挥刀冲上台阶。刀锋划破空气,直取他咽喉——可就在即将触碰到他颈侧的瞬间,整道身影如烟散开,只余冷笑回荡在大殿。
“清算?”他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你连自己的身份都未曾洗净,谈何清算?你恨我杀你母亲,可若不是我留下她,她早死在边军营中;你恨我囚你半生,可若不是我赐你血脉,你连翅膀都不会展开。”
我停步,呼吸微滞。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针扎进旧伤。
“你这一生,都在逃。”他继续道,“逃出身世,逃出圣殿,逃出我的影子。可你逃得掉吗?你的力量来自我,你的仇恨来自我,就连你现在站在这里的资格,也是因我是你父亲。”
父亲。
这两个字像钝器砸进脑海。
我没有父亲。只有那个在雨夜里将母亲拖出房间的男人,只有那个亲手把骨刺插进她胸口的身影。亲情于我,从来只是枷锁,是烙印,是每夜梦回时无法挣脱的锁链。
“我不需要你承认。”我低声道,握刀的手却没有松,“我只需要真相。”
“真相?”他忽然笑了,“那你告诉我,若今日你杀了我,翼族会如何看你?一个弑父的私生女?一个靠外族玉珏才敢举刀的混血?他们不会感激你,只会恐惧你。就像当年他们逼死你母亲一样。”
我浑身一震。
脑海中闪过那些画面——族人背过身去的冷漠眼神,长老会议上的讥讽低语,赤羽每次见到我都像在看一件脏物。我曾以为只要足够强,只要推翻他,一切就会不同。
可如果……他们的偏见从未改变呢?
如果我拼尽全力,换来的仍是孤立与唾弃呢?
脚下的台阶开始龟裂,王座大殿摇晃起来。我低头,发现右翼的血纹正在扩散,已蔓延至肩胛,羽根处隐隐发烫,仿佛有东西在血管里苏醒。
“你赢不了。”离渊的声音越来越近,“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是为了复仇?为了权力?还是……仅仅为了证明,你不是个错误?”
我咬牙,额头渗出冷汗。
他说得对。我确实不知道。
三百年的恨意支撑着我活下来,可当真正面对他时,我才发觉,这份恨早已缠住我自己。我做的一切,似乎都在等他回头看我一眼,说一句“你值得”。
哪怕只是轻蔑的一瞥,也好过无视。
“破幻虚斩执念。”
一道声音忽然穿透幻境,清晰如钟。
是老祭司之女。
她的声音不响,却稳稳压住了离渊的低语,像一道光劈进浓雾。
我猛地抬头。
执念?
什么才是我的执念?
是杀他?是替母报仇?还是……渴望被他认可,哪怕是以敌人的身份?
我缓缓低头,看向手中的短刃。刃面映出我的脸——不再是那个跪地哭泣的小女孩,也不是此刻披着黑袍、半翼染血的谋士,而是一个眼神沉静、眉宇间刻满风霜的女人。
她不再颤抖。
她只是站着。
我忽然明白过来。
我一直以为,我要打败的是离渊。可真正困住我的,从来不是他,而是我心中那个始终在等待他承认的孩子。
刀尖微转。
我不再对着王座,也不再对着幻影。
而是缓缓抬起,指向刃中倒影。
“我不是为了让你承认而活着。”我说。
刀光一闪。
倒影碎裂。
整个幻境剧烈震颤,王座崩塌,台阶断裂,穹顶裂开缝隙,有光倾泻而下。离渊的身影在光芒中逐渐模糊,最后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前留下一句话: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真正的代价,还在后面。”
我站在原地,意识尚未完全回归现实。
可就在这时,左肩伤口猛然抽搐,血纹顺着经络又爬了一寸,逼近心脉。缚灵链发出轻微嗡鸣,泛起微光,压制着异常灵力的流动。
洞穴内,老祭司之女双手结印未松,额角已有细汗滑落。她盯着阵图中央的我,低声自语:“快回来……再撑一会儿。”
阵图上的十道虚影仍在盘旋,残魂低语未止。玉珏贴在我胸口,温热如心跳,一下一下,与我的呼吸同步。
我的右手仍握着短刃,左手搭在膝上,指尖微微颤动。
突然,眼睫一跳。
幻境虽破,可某种更深的东西,才刚刚开始苏醒。
血液从肩头伤口持续滴落,在阵图中央积成一小滩,颜色由鲜红转为暗金。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迦叶渡烬相思入骨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