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叶跪在地上,手还抓着那枚玉珏。它刚才亮了一下,又暗下去,像被风吹灭的灯。我站在他面前,没动。他的呼吸很乱,额头渗出冷汗,整个人在发抖。
“迦叶。”我叫他名字。
他没抬头,手指紧紧扣住玉珏边缘,指节泛白。突然,他开口,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这里在,我就在。”
我没听清。“你说什么?”
他猛地抬头看我,眼神空了一瞬,又迅速聚焦。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他说:“这句话……我听过。”
风从营地外吹进来,带着枯叶擦地的声音。篝火只剩一点红光,照在他半边脸上。他慢慢站起来,动作迟缓,像是骨头被什么东西扯着。他抬手扶住旁边的柱子,站稳了。
“不是幻觉。”他说,“每次靠近你,我都听见这句话。”
我没有接话。上一章那些怀疑还在心里压着。老祭司的话也没忘——有人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可现在,他眼里的痛是真实的,额角青筋跳得厉害,不像是装的。
他闭上眼,低声念了一遍:“这里在,我就在。”
玉珏忽然又热了起来。
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一只手撑地。我下意识上前一步,却被他抓住手腕。他的掌心滚烫,力气大得惊人。
“别走。”他说。
我没挣开。他睁开眼,瞳孔里映着残火,像是有东西在翻涌。他的嘴动了动,声音断断续续:“花海……白衣……你站在那里,回头叫我。”
我的心跳快了一拍。
三百年前的事,我不常想。那天的风很轻,忘忧花开满了山谷,我穿着粗布衣裳,站在一片白色花丛里等他。他说要带我离开南荒,去昆仑虚。可最后他没来。我等了一天,两天,直到雪落下来,盖住了花。
我以为他忘了。
可现在,他居然看见了。
“你还记得?”我问。
他摇头。“只看到一点。但我知道那是真的。”他低头看着玉珏,“它在告诉我什么,可我的脑子……撑不住。”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抽了一下,像是被雷劈中。他松开我的手,捂住头,膝盖一弯,再次跪倒。我立刻蹲下,伸手按住他肩膀。
“迦叶!”
他咬着牙,额头抵在地上,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疼……像有人拿刀在割我的神识。”
我没有犹豫,把手覆上他额头。
触到的那一瞬,我感觉到一股灼热从他皮肤传过来。不是发烧的那种热,更像是某种力量在体内冲撞。他的身体剧烈颤抖,呼吸急促,但我没撤手。
“听着,”我说,“你现在要稳住灵脉。别让它乱窜。”
他没回应,但呼吸稍微平了一些。我另一只手掐住他后颈的穴位,把一点灵力送进去。这点灵力不多,是我昨晚用血疗伤后剩下的,勉强能帮他压一下反噬。
过了几息,他终于抬起头。
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没有一点颜色。可他的眼睛亮着,像是黑夜里燃起的火。
“烬羽。”他叫我名字,声音哑,“我刚才……看见你哭了。”
我愣住。
“你在花海里哭,雪落在你脸上。我想过去,可动不了。你说‘你不守信’,然后转身走了。”他盯着我,“那是真的吗?”
我没说话。
那场雪,我确实哭了。不是因为冷,是因为心空了。我以为他死了,或者被天族抓回去关起来了。可没人告诉我真相。三百年的等待,不是一句“忘了”就能抹掉的。
他伸手碰我脸颊,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什么。
“对不起。”他说,“我忘了带你走。”
这句话,昨天他也说了。可这一次,不一样。他不是凭感觉说的,他是真的看见了那段记忆。
我往后退了一点,避开他的手。“现在说这个没用。你还没完全想起来,说不定下一刻又把我当成敌人。”
他没追,只是坐在地上,抬头看我。火光在他眼里跳动,像在等一个答案。
“那你告诉我。”他说,“如果我记得一切,你会信我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
远处传来一声鸟叫,营地外的树梢晃了晃。和昨晚一样的动静。我皱眉,看了眼外面,又回头看他。
他还在等。
我正要开口,他忽然抬手抓住我手臂,用力一拉。
我猝不及防,跌进他怀里。
他一手搂住我腰,另一只手贴在我后背,紧紧抱着。他的心跳很快,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玉珏贴在他胸口,还在发烫。
“别动。”他说,“让我记住这温度。”
我没挣扎。他的体温很高,呼吸喷在我耳边,带着药草和血腥混合的味道。这不是暧昧,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确认。他像是在用身体记住我,怕下一秒又忘记。
“三百年前。”他贴着我耳朵说,“我也这样抱过你。在花海出口,你说你要留下,我不让你走。你踢我一脚,我还是没松手。”
我鼻子一酸。
那是真的。他当时穿着月白长衫,银簪束发,站在风里拦我。我说我要守母亲的坟,不能跟他走。他不肯,硬是把我抱起来往山下走。我踹他,咬他,他就是不放。
后来雪下大了,他才放下我。临走前说:“等我回来。”
这一等,就是三百年。
“迦叶。”我低声说,“你放开。”
他没动。
“你伤还没好,强行运灵力会伤到根基。”
他这才松手,但没完全放开,只是退开一点,仍抓着我的手腕。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迷茫或痛苦,而是一种很沉的东西,像压了千斤的水。
“我不是被人操控的。”他说,“玉珏发热,不是因为它被设计成那样。是因为……我心里有你。”
我没有反驳。
他说这话时,玉珏还在烫。不是持续的热,是一阵一阵的,像心跳。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他呼吸的起伏。
“我还记得别的。”他慢慢说,“你第一次见我,是在瘴气林。你才十岁,浑身是伤,躲在枯树后面。我给你吃了颗丹药,你抓着我的袖子不放,说‘哥哥别走’。”
我心头一震。
这事我没跟任何人提过。那时我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身上有股干净的气息,不像南荒的人。他走的时候,我追出去很远,直到看不见影子才停下。
“你还记得那个?”我问。
他点头。“我记得你穿的鞋子破了,左脚露着脚趾。我记得你闻到丹药味时眼睛亮了一下。我记得……你说‘别丢下我’。”
我的手抖了一下。
这些细节,不可能是别人告诉他的。也不是幻觉能拼凑出来的。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碰我眼角。“你也记得,是不是?”
我没躲。
“可你一直没问我为什么救你。”他说,“现在我可以答了。因为你那时候的眼神,跟我妹妹死前一模一样。”
我猛地抬头。
他有个妹妹,死在天族清洗那年。消息是墨渊后来告诉他的,但他没亲眼见到尸体。我一直以为他不知道那段往事。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问。
“我梦见过。”他说,“她被人按在地上,手里抓着一块玉珏碎片。她说‘哥哥救我’,可我动不了。醒来后,我发现枕头湿了。”
我呼吸一滞。
那块玉珏碎片,后来被我捡到了。就在南荒边境的乱石堆里,沾着血,裂成两半。我一直以为是巧合。
原来不是。
他看着我,声音低下去:“所以当你出现在瘴气林,抓着我不放的时候,我没办法不管。不是任务,不是责任。是因为……我欠她的债,落在了你身上。”
风停了。
篝火彻底熄了,最后一缕红光沉进灰里。
他仍抓着我的手,没再说话。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不是信任重建那么简单,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从裂缝里长了出来。
我正要开口,他忽然皱眉,手按住胸口。
“怎么了?”我问。
他没答,只是低头看玉珏。它的光又闪了一下,随即暗了。与此同时,他呼吸一紧,整个人僵住。
我立刻扶住他肩膀。“又来了?”
他点头,声音很轻:“这次……不是花海。”
“是什么?”
他闭上眼,眉头拧成一团。“是昆仑虚的台阶。很多人站着。墨渊在上面,手里拿着一封信。他说……‘此子不可留’。”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墨渊从未对我说过这句话。可迦叶现在说出来了。
而且,他的表情不对。不是回忆,像是正在经历。
“他还说了什么?”我问。
他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字:
“带她走,否则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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