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的影子站了许久,才慢慢趴下。我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禾,她睡得安稳,手指还抓着我的衣角。迦叶站在一旁,剑已归鞘,风从若水河方向吹来,带着清晨的湿气。
他弯腰捡起一块碎石,在地上划了一道线。
“今晚守夜的人分三班。”他说,“东林、村口、学堂后巷。”
我点头,没说话。身体还在发虚,精血耗得太多,但心里踏实。至少这一次,我没有让任何一个孩子替我们去死。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村里开始有了动静。有人挑水,有人扫院,鸡在笼里叫,狗在墙根打滚。老祭司的孙子拿来药膏,放在我桌上,什么也没问。他知道我不喜欢别人提伤。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忘忧谷的花海年年都开得旺,像是要把三百年的战火都烧成灰烬,再埋进土里化作养分。孩子们长大了,又有一批新的孩子跑进学堂,叽叽喳喳地围坐在石桌边,学画聚魂阵。
他们画得歪歪扭扭,像小时候的我。
百年后的一天早晨,阳光照进院子,落在木桌上那本摊开的书上。书皮已经泛黄,边角磨损,封面上写着《翼族通史·卷七》。我坐在藤椅里,手指轻轻滑过纸页。
上面写着:“迦叶翼君与烬羽大祭司,平三界之乱,立平等之约,归隐忘忧谷。其子嗣延续翼族黑翼血脉,守护三界和平。”
我笑了。
“大祭司?”我念了一遍,转头看向屋内,“你看看,他们把我写成大祭司了。”
迦叶端着两杯茶走出来,听见这话,把茶放下,站到我身后看那行字。他的影子落在我肩上,暖暖的。
“那你当年不是一直在教孩子画阵?”他说,“本来就是祭司。”
我摇头,“我不是那种祭司。我没穿礼袍,没主持过仪式,也没跪过神坛。”
他伸手揽住我的肩膀,声音低了些:“你是我的祭司。三界的祭司。”
我靠进他怀里,没再说话。书页被风吹动,翻到了下一页,记载着诛邪阵那一战。说我们联手破了天帝结界,说轩辕剑贯穿苍穹,说翼族黑翼遮天蔽日,魔族残军倒戈相迎。
写得像传说。
可我记得那天手在抖,记得玉珏贴在胸口发烫,记得小禾跪在地上喊疼。那些没被写进去的事,才是真的。
远处传来笑声。几个少年骑着驯化的幼兽穿过花海,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他们脖子上都挂着东西,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是玉珏的碎片。
当年那枚护我性命、引他归来的玉珏,碎了之后被我磨成饰物,分给了村里的孩子。谁也没想到,后来每家都仿着做了类似的挂件,戴在身上当护身符。
其中一个女孩忽然展翼低飞,黑色羽翼从肩胛裂出,虽不完整,却稳稳托住身形。她在空中转了个圈,落地时引来一片欢呼。
我望着她,轻声说:“像不像当年的我?”
迦叶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点了点头:“像。但她飞得更稳。”
“为什么?”
“因为我们铺好了路。”
我合上书,放在腿上。百年光阴,不过几页纸。那些流过的血、熬过的夜、说不出口的痛,全都缩成了方方正正的字。
有人记得,就够了。
“他们没写你半夜偷喝我藏的酒。”我说,“也没写我骂你迂腐,说你太爱管闲事。”
迦叶笑出声:“写了平乱,立约,归隐。够了。”
“真的够了吗?”
“你说呢?”
我抬头看他。他的眼角有了细纹,头发也不再全黑,可眼神还是当年在瘴气林里望向我时的样子——温和,坚定,不容置疑。
“只要孩子们还戴着玉珏,我们就没走远。”我说。
他握住我的手:“只要你还唤我迦叶,我就永远归来。”
风又起了,吹开花瓣,一片落在书页上。我闭上眼,听见远处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声音,有人摔倒了,立刻被同伴扶起来,笑着跑开。
院子里静了一会儿。
迦叶起身去厨房添水,我独自坐着,手指摩挲着书脊。阳光移到了第三块青石板上,影子拉得很长。
有个小女孩跑进院子,手里举着一张纸。
“老师!我画出来了!”
她把纸摊在桌上,是一幅聚魂阵,线条稚嫩,但结构完整。她在阵心位置画了两个人,靠得很近,一个有金光,一个有黑翼。
“这是我画的您和迦叶大人。”她说。
我看着那幅画,点点头:“画得好。”
她蹦跳着跑了出去,嘴里哼着歌。歌声混进风里,飘向花海深处。
迦叶端着水壶回来,看见空着的座位,轻声叫我名字。
我应了一声,把书轻轻合拢,放在椅边。
他坐下,把手覆在我手上。温度很真实。
天边云卷云舒,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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