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谦的府邸在靠近皇城的僻静处,门庭不算显赫,却透着一股官宦人家的沉稳。
林万山递上拜帖,没过多久,贺谦就亲自迎了出来,笑着道:“万山,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外面冷。”
走进书房,贺谦让人备上酒,又端来几碟小菜:“你刚从宫里回来?陛下召你入宫,是为了盐的事?”
林万山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苦笑道:“陛下没提多提盐的事,只让我跟周琸玉合作。还说周琸玉是接位东乡妃的人。我问东乡妃怎么了,陛下避而不答,你说这奇怪不奇怪?”
贺谦的手顿了一下,放下酒杯,倾身向前,悄悄说:“东乡妃死了,在玉屏山坠崖身亡。具体是意外还是人为,没人知道,陛下也下令不准查。”
“死了?”林万山瞳孔一缩,“好端端的怎么会坠崖?难不成是惹上了什么仇家?”
“不好说。”贺谦摇头,“那天有人看到还有两个人也在玉屏山,其中一人还受了伤。但陛下既然不让查,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们别瞎猜,免得引火烧身。”
林万山沉默片刻又问:“陛下让周琸玉接位,还让我跟他合作,你说陛下这是想干什么?一个小小的市令,怎么突然就受这么重用?”
贺谦冷笑一声,拿起筷子夹了一夹菜:“陛下这是在布局,制衡我们这些老臣。你以为他看重赵玉琸的能力?他是怕我们这些人势力太大,威胁到他的统治,所以扶持周琸玉这些新晋官员,让我们相互牵制。”
“制衡?”林万山皱眉,“我们都是为陛下做事,忠心耿耿,陛下怎么还会防着我们?”
“哼,忠心?你不常在京师,你不知道有些事,”贺谦放下筷子,语气带着些嘲讽,“陛下眼里,忠心从未排得上号,只有可利用的一切。你掌着江南盐运,我管着兰台日录,公西恒握着工部之权,屈彦博盯着科举选官,还有个表面上与世无争的左相蒋佑平。我们这些人要是联手,陛下的皇位就坐不稳了。他扶持周琸玉,就是想让周琸玉形成一股新的势力,挑起混乱,跟我们抗衡。”
林万山一时间难以消化,他没想到永昌帝竟有如此深的算计。
“那往后的格局,岂不是我们这些老臣,要跟他周琸玉斗?”
“不是斗,是制衡。”贺谦纠正道,“陛下要的是斗,是老臣世家死;但我们要的是活;这样一来,就只能在一定明争暗斗的基础上,形成新的制衡格局。我们只要不犯错,做好自己的差事,陛下就不会动我们。且周琸玉虽然受重用,但根基浅,没有深厚的支持,想压过我们,没那么容易。”
他看着林万山,语气带着几分提醒:“你跟周琸玉合作是对的,但也别完全信任他。江南盐运是你的根基,你要牢牢抓在手里,不能让他插手盐运的核心事务。另外,多跟刘执徐、屈彦博他们走动走动,我们抱团取暖,才能在这局中站稳脚跟。”
林万山点头豁然开朗:“多谢贺兄指点,我明白了。往后,还要靠贺兄多提携。”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客气什么。”贺谦笑着道,“来,喝酒。别想这些烦心事了,明日还有一堆事要办呢。”
两人举杯,酒液入喉,带着辛辣的暖意。
永昌帝的布局,周琸玉的崛起,群臣的制衡,这大垚的局势,怕是越来越复杂了。
夜深了,贺府的书房依旧亮着灯。林万山离开时,贺谦送他到门口,低声道:“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别站错队,别做错事。在这国家,安稳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林万山点头,转身登上马车。马车驶离贺府,消失在夜色中。
天刚蒙蒙亮,商行后院就热闹了起来。
商行难得休沐,娄昭阳早几日便算着天气,挑了晴暖无风的今天,带店内众人出城踏青。
柳柳揣着绣了一半的兰草帕子,指尖反复摩挲着未完工的针脚,余光却像粘了胶似的,总往陈为那边飘;陈为背着装着吃食的竹篮,步子迈得缓,脊梁挺得直,却每隔几步就忍不住转头望一眼柳柳的方向,与她恰好对视,又慌忙转回去,耳尖悄悄爬上潮红。
老陈扛着两架纸鸢,阿福和阿力攥着捕蝶网、一前一后追着晨雾里的雀儿跑,笑声撞在院墙上,又弹回来,撒了一路。
娄昭阳披着件月白披风,走在中间,看着柳柳和陈为那副“眼瞧着要挨上,偏生又错开”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心里暗自着急。
这两个孩子,一个心活如柳,藏不住的灵动;一个憨实似松,把情意都压在眉眼间。偏生都碍着“同属一家、怕人笑话”,连句痛快话都不敢说。
“前面过了那片麦田,就是月牙湖了。”娄昭阳停下脚步,指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咱们到湖边歇脚,吃点东西,再坐船游湖,正好避过日头。”
众人应着,脚步都快了几分。
老陈率先找了块临湖的平整草地,铺开带来的布巾,阿福和阿力立刻手脚麻利地把油纸包着的糕点、蜜饯、新鲜果子摆出来。
柳柳刚垫着着布巾坐下,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扯了扯陈为的袖口,脆生生地问道:“陈为哥,你今早说带了新烤的芝麻椒盐饼,给我尝一块呗?”
两人指腹相触时,陈为的心顿了一下,低头从竹篮里翻出用油纸包着的饼,递过去时声音都弱了半分:“还热乎着呢......你慢点吃,别烫着嘴。”
“谢谢陈为哥。”柳柳接过饼,咬了一小口,芝麻的香混着椒盐的咸,在心尖肆意。
她的眼弯成两弯月牙,抬头冲他笑:“比铺子里烤的还香!你怎么这么会做吃食?是不是偷偷出去拜师学艺,学了秘方?”
陈为挠了挠头,被夸得脸颊绯红。“就是......就是,在人家铺子多买了几次,问了做糕点的师傅,记了记火候。你要是喜欢,下次我多烤些,做给你吃。”
“好啊!”柳柳笑得更欢,趁众人都在低头吃点心,偷偷往他身边挪了挪。
两人的肩膀隔着一层衣料,几乎要挨上,又都刻意往回收了收。
娄昭阳端着盏温热的茶酒,慢悠悠抿了一口,把这细微的互动都尽收眼中。
“这月牙湖的游船是出了名的,湖面风轻水平如镜,两岸的桃花正开得盛,坐船上看,会比在岸上观赏更有滋味。阿福阿力,你们俩去码头租两艘乌篷船来,咱们分着划,也舒服些。”
“好咧!”阿福应了声,拉着阿力就往码头跑。
老陈掰着一块枣泥糕,笑着道:“还是夫人想得周到,这春日里坐船游湖,吹着风,看着花,可比在岸上站着舒坦多了。”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朱颜执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