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地下,长安城,中央行政区。
第一批移民的入住虽然伴随着混乱,但在“盖亚”系统的精密调度下,这座深埋地下的城市很快便有了烟火气。只是,当杨烈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城市规划草图找李星河汇报时,这位从不皱眉的硬汉却犯了难。
“老板,工程部把各个区域都划好了。但是这名字……”杨烈指着图纸上密密麻麻的“A1区”、“b2区”、“c3动力舱”,挠了挠头,“是不是太像监狱了?咱们这好歹是人类第二个家,这叫法一点归属感都没有。”
地球,雄安指挥中心。
李星河看着那张充满了工业冷感的图纸,微微颔首。
“你说得对。孔子在《论语·子路》里说过:‘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李星河的声音通过量子通讯,清晰地传达到火星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
“在语言学中,命名(Naming)不仅仅是一个代号,它是一种权力的宣示,更是一种‘语义的锚定’(Semantic Anchoring)。”
他站起身,手指划过屏幕上那片红色的异星疆域。
“我们在地球上说‘土’,想到的是芬芳、生命和根。但在火星,‘土’(Regolith)意味着高氯酸盐、辐射和窒息。如果我们沿用地球的词汇体系,移民们的潜意识里永远会把这里当成异乡,甚至是地狱。”
“我们需要重新定义这里的语言环境。我们要用中文的意象(Imagery),去驯服这片荒凉。”
“意象?”杨烈似懂非懂,“那该叫啥?”
“先看这个。”
李星河指着位于地下城最底层、那个巨大且轰鸣不息的水循环处理中心。那是整个城市的肾脏,将废水净化为生命之源。工程部给它起名“w-01水处理厂”。
“太干瘪了。在古文中,水有清浊之分,亦有载舟覆舟之意。”李星河沉吟片刻,“叫它**‘沧浪亭’**。”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孟子·离娄上》\/《楚辞·渔父》)”顾寒云在一旁轻声补充道,“这意味着无论环境顺逆,我们都能自在生存。把处理污水的厂房叫这个,既雅致,又透着一股不屈的韧劲。”
“妙啊!”雷铁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觉得这名字听着就比“污水厂”顺耳,“那发电厂呢?那是咱们的心脏。”
李星河看向那个散发着光热的核聚变电站。
“叫**‘扶桑’**。”
“《山海经·海外东经》有云:**‘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扶桑是神话中太阳升起的神木。我们的聚变电站就是地下的人造太阳,是光明的源头。用这个名字,是在用‘借代’(metonymy)**的修辞手法,赋予冰冷的机器以神性的温度。”
“那农业区呢?”林小溪期待地问道,“我的土豆田叫什么?”
“那里是我们立足的根本,是社稷之基。”李星河微笑着说,“就叫**‘稷下学宫’**。”
“虽然原意是战国时期的学府,但‘稷’本意就是小米,代指五谷。在这里,农业区也是我们学习如何在异星生存的课堂。这是一个**‘双关’(pun)**。”
随着一个个名字的落下,那张原本冰冷枯燥的工程图纸,仿佛被注入了灵魂。
居住区不叫“d区”,改叫**“安仁坊”(取“仁者安人”之意);
通往地面的高速电梯井不叫“E通道”,改叫“登云梯”;
甚至连那个堆放废弃矿渣的填埋场,都被李星河命名为“忘川”**——意味着无用的过往皆归于此。
“这就是文化的‘软着陆’。”
李星河看着屏幕上那些被重新标注的汉字,眼中闪烁着光芒。
“语言是思维的边界。当我们用几千年的文明积淀去命名这些外星事物时,我们就不仅仅是在占领物理空间,我们是在进行一场**‘文化殖民’**。”
“当那些移民的孩子们在‘扶桑’下晒太阳,在‘沧浪’边喝水,在‘安仁坊’里嬉戏时,他们不会觉得自己是流浪者。”
“他们会觉得自己是——长安人。”
“杨烈。”
“在。”
“把这些名字刻在路牌上。用楷体,要刻得深一点。”
李星河顿了顿,看向窗外雄安的夜色。
“文字,有时候比钢铁更能抵抗时间的侵蚀。”
“我们要让火星的风,学会读汉字。”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星际包工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