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冬天的赣西北,朔风卷着冰碴,在连绵群山中嘶吼。像无数把钝刀刮蹭着裸露的岩石。修水、武宁、通山三县交界的九峰山主峰早已覆上皑皑积雪,针叶林在狂风中抖动如垂死者的抽搐。枝头挂着的冰凌不时断裂,坠落山谷发出闷雷般的回响。
一支褴褛的队伍正踩着没膝的深雪向山顶攀爬,每一步都带起细碎的雪沫,在灰暗的天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为首的女游击队队长焦子英突然举手示意停步----崖下的冷水坪正腾起滚滚浓烟,黑烟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扭曲成一条狰狞的巨蟒,仿佛要吞噬整个村庄。
“狗日的,保安团又在烧屋。”年轻队员小栓子牙齿咯咯作响,不知是冷是恨,他攥紧手中的土枪管上结的冰碴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焦子英攥紧腰间磨光的驳壳枪,目光锁死山坳,眉头紧锁:“李长河他们撤进冷水坪才三天,敌人怎么会……”话音未落,猎户出身的侦察兵老周连滚带爬冲下山梁,棉袄被荆棘撕得稀烂,露出里面冻得发紫的皮肤:“焦队长,赵主席被捕了,李长河带着伤员困在村东地窖!”
此刻,三十里外的修武通县苏维埃驻地已成人间地狱,保安团长吴抚夷拎着铁锤站在祠堂中央,脚下石板浸透暗红血渍,在昏暗的油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两根木柱上捆到遍体鳞伤的游击队员王能虎、邹德芳,两人的棉衣早已被血浸透在寒风中,凝结成硬邦邦的冰壳。
‘’说出来冷水坪的密道入口,赏两个全尸。”吴抚夷将烧红的烙铁戳进王能虎的肩胛,皮肉焦糊味弥漫开来,与祠堂里弥漫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邹德芳喉头滚动着血沫,声音却斩钉截铁:“红军……埋我骨处,自有星火燎原!”突然从牙缝里崩出一声尖锐呼哨。祠堂屋顶应声炸开破洞,三条身影拽着绳索从天而降。吴抚夷惊退时,为首的刀疤汉子也将短刀钉进他副手咽喉----正是游击队老猎户陈大虎。
“带乡亲们进山!”陈大虎砍断邹德芳的绳索,却被王能虎推开:“背着他的快走,我有这个……”他猛咬衣领,露出半截雷管引线。吴抚夷部下的枪声与爆炸声同时撕裂雪夜,火光在黑暗中炸开,映出王能虎,邹德芳坚毅的脸庞。
九宫山下的吊鱼洞附近,焦子英正用刺刀在冻土上画出作战图。她身后的一百多名游击队员裹着各式兽皮,半数拄着木棍当拐杖,有人脚上绑着渗血的草鞋冻土冰坨,在雪地上留下歪歪扭扭的血迹。
“保安团故意留着伤员当饵料。”焦子英刀尖点向村口祠堂:“机关机枪架在这儿,地窖在祠堂后银杏树下,但地下通道被他们灌了辣椒水。”
“地窖粮食撑不过两夜。”卫生员玲子攥着半截人参哽咽道:“伤员烧得说胡话,念叨着赵主席……”她话音未落,一阵寒风卷着雪片扑进祠堂,吹得油灯忽明忽暗,仿佛在诉说着这世道的无常。
北风卷来零星的枪声,焦子英突然抓起雪团向岩石,那正是邹德芳独刻的方位信号。她用红缨枪在雪地疾书:“明晚亥时,星火为号。”几十双满是冻疮的手立即层层叠叠压上枪杆,在寒风中颤抖着,却坚定地指向同一个方向。
地窖深处,李长河借着石缝透进的月光削制竹签。十几名队员挤在霉烂的稻草堆里,有人膝盖以下已冻得发黑,皮肤上结着厚厚的冰霜,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外头焦队长在铺火路呢。”十七岁的小战士阿宝突然竖起耳朵:“听,东头狗叫三声,西头应两声。”
李长河划亮珍藏的火镰,在窖壁上映出巨大的红星:“这是当年方志敏同志在玉山教的法子----引狗打架。”火光跃动中,他突然剧烈咳嗽,掌心洞开乌黑的血迹。玲子冲上来扯开他浸透汗水的内衫,右肋溃烂的枪伤赫然可见腐肉,在火光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肉。
“无碍事。”李长河推开玲子,将一根雷管塞进竹筒。“吴抚夷烧死我爹娘那晚。我就该去阎王殿当差了。能多拖一天,就是给焦队长多争一夜运粮时辰。
次日亥时,村东祠堂突然蹄起三丈高的火柱。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将九宫山的雪地染成一片橙红。吴抚夷狂笑着提刀奔向起火点:“李瘸子果然憋不住了!”机枪子弹泼水般扫向火堆,却没发现焦子英正带人从后山悬崖绳而下。
松脂火把在祠堂四都炸裂时,老周已撬开地窖石板。当最后一名伤员被背上悬崖,村西骤然爆出震天巨响----焦子英亲手点燃了保安团的炸药库。烈火点燃的粮仓里的稻谷,九宫山数十里可见的冲天火光中,游击队员用生命铺设的火路照亮了转移通道。
“去七星崖!”焦子英抹去脸上的硝烟血痕。队伍隐入林海前,她将染血的苏维埃印章埋进焦土,上面深刻的昨夜刚补全的五角星。风雪更急了,但冰层下的溪流已传来春声,仿佛在诉说着革命的火种终将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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