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彻底笼罩了魔焰宗，主峰之上，林飞的小院却灯火通明，如同惊涛骇浪中一叶孤舟上的微光。
黑岩的安排效率极高，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几名精干且面孔陌生的弟子便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小院周围的阴影里，他们的呼吸与夜风融为一体，眼神锐利如鹰隼。这些都是黑岩在推行绩效初期便留意、并暗中考察过的苗子，出身低微，心性坚韧，对林飞推行的“规矩”有着近乎信仰般的拥护。
屋内，林飞换上了一件干净的青灰色布袍，遮掩住身上的狼狈。丹药的效果正在缓慢释放，干涸的丹田如同久旱的田地，贪婪地汲取着那一丝丝恢复的灵力，虽然远未充盈，但至少驱散了那股令人绝望的虚脱感。神魂的刺痛依旧隐约，却不再妨碍他清晰的思考。
他坐在桌边，那枚玄黑铁律就放在手边，在灯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他没有再去触碰，只是静静地看着它，仿佛在看一团凝固的、足以焚毁一切的黑色火焰。
猢狲安静地守在一旁，不时添上热茶，少年的脸上没有了平日的跳脱，只剩下全神贯注的警惕。
“林顾问，”黑岩从门外大步走进，带进一丝夜风的凉意，他压低声音，“消息已经放出去了，通过一个跟执法殿杂役相熟的兄弟，‘不小心’说漏的。执法殿那边，似乎有动静了。”
林飞点了点头，这在他的预料之中。执法殿的那位殿主，向来与罗魇不太对付，如此好的发难机会，绝不会错过。
“魔尊殿那边呢？”林飞问道，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俺亲自去探了，”黑岩脸上露出一丝凝重，“殿外守卫比平日森严数倍，说是魔尊正在闭关的紧要关头，任何人不得打扰。俺亮出您的名号，甚至暗示有要事关乎宗门法统，守卫统领也只是摇头，说没有魔尊亲召，擅闯者，格杀勿论。”
林飞指尖轻轻敲击桌面。魔尊闭关？是巧合，还是罗魇已经先一步采取了行动，设法隔绝了他与魔尊的直接联系？
若是后者，那罗魇的反应速度和能量，比他预估的还要可怕。拖延下去，等罗魇处理好首尾，编织好谎言，他手中的铁律，恐怕就会从证据变成“赃物”。
不能等！
林飞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必须见到魔尊，立刻，马上！
他站起身，动作因身体的虚弱而略显迟缓，但脊梁挺得笔直。他再次拿起那枚铁律，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似乎与他体内残存的那一丝模拟魔尊法令气息的灵力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黑岩，你守在这里。”林飞吩咐道，“猢狲，跟我走一趟。”
“林顾问！”黑岩急道，“魔尊殿守卫说了，格杀勿论！您这样去太危险了！不如等……”
“等不了。”林飞打断他，目光沉静如水，“等到天亮，或许一切都晚了。有些门，只有在夜里，才敲得响。”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将铁律紧紧握在手中，那冰冷却又带着奇异力量的触感，给了他一丝莫名的底气。他看了一眼猢狲：“怕吗？”
猢狲深吸一口气，用力摇头，上前一步，紧紧跟在林飞身后。
推开院门，夜风扑面，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寒。林飞没有犹豫，迈步走入沉沉的夜色之中，向着主峰之巅，那座最为巍峨也最为危险的魔尊殿走去。
猢狲紧随其后，少年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单薄，但他的脚步却异常坚定。
沿途，偶尔遇到巡夜的弟子，看到林飞和他手中那若隐若现的铁律，无不脸色微变，远远便躬身避让，不敢直视。铁律的威压，以及林飞此刻身上那种破釜沉舟的气势，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场域，让人心生敬畏，不敢阻拦。
越靠近魔尊殿，气氛越发肃杀。巨大的殿宇如同匍匐在黑夜中的太古凶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殿前广场空旷无人，只有两队身披重甲、面无表情的魔尊亲卫如同雕塑般矗立，他们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的红光，锁定了走来的林飞二人。
“止步！”
一名亲卫统领踏前一步，声音如同金铁交击，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强大的气势如同山岳般压来，让修为低微的猢狲瞬间脸色发白，呼吸困难。
林飞脚步不停，直至走到距离守卫十步之遥的地方，才停下。他举起手中的铁律，朗声道：
“改革顾问林飞，持魔尊铁律，有关乎宗门存亡之要事，需即刻面见魔尊！”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清晰地传入每一名亲卫的耳中。
那亲卫统领目光落在铁律之上，冰冷的脸上首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但旋即恢复如常，厉声道：“魔尊正在闭关，早有严令，任何人不得打扰！违令者，死！”
“若是魔尊知晓此物现世，定然不会怪罪！”林飞毫不退缩，将铁律往前一递，那沉凝的规则意志愈发明显，“此乃刑堂法统象征，却被人私藏于暗格！此事关乎魔尊威严，关乎宗门法度！尔等阻拦，若误了大事，担待得起吗？！”
亲卫统领眼神闪烁，显然认出了铁律，也感受到了其上传来的、不容作伪的魔尊气息。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似乎在权衡利弊。魔尊闭关是严令，但手持铁律，言及宗门法统……这其中的分量，他无法忽视。
就在这时，魔尊殿那两扇巨大的、铭刻着无数狰狞魔纹的青铜殿门，忽然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道缝隙。
一道苍老而平淡的声音，从门缝后幽幽传来：
“让他进来。”
这声音不高，却仿佛直接在每个人的神魂深处响起，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威严。
亲卫统领浑身一震，立刻躬身退后：“遵法旨！”
林飞心中也是猛地一凛。这声音……并非魔尊厉狂天！是那位一直侍奉在魔尊身边，神秘莫测的灰衣老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握紧铁律，对身后的猢狲低声道：“你在此等候。”
然后，他不再看那些亲卫，挺直脊梁，迈步走向那扇开启的殿门。
殿内一片昏暗，只有深处隐约有幽光闪烁，仿佛巨兽张开的咽喉。
林飞一步踏入，身后的殿门再次无声合拢，将外界的一切彻底隔绝。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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