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为准则》引发的暗涌尚未平息，另一道指令便如同惊雷般再次炸响，传遍了魔宗上下每一个角落。
“即日起，各堂口、各小队，每日卯时三刻，于指定地点集合，召开晨会。无故缺席者，扣罚当日绩效积分。”
指令简洁，却让无数魔修在接到消息的瞬间，脸色变得比锅底还黑。
卯时三刻，天光未亮，正是魔修们汲取一夜月华阴气，或打坐调息，或沉浸在杀戮与掠夺的残梦之中的时刻。如今，竟要被强行拉出洞府，站在冷风里，听什么“晨会”？
“欺人太甚！”炼器堂内，一名脾气火爆的炼器师将手中的铁锤狠狠砸在砧板上，火星四溅，“老子半夜炼器到天明，刚躺下就要去开那劳什子会？这林飞是真不把咱们当人看！”
“就是！什么狗屁晨会，能让我多炼出一件法器吗？”旁边有人附和，怨气冲天。
类似的场景，在战堂、御兽堂、甚至后勤杂役处都在上演。抵触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若非罗魇与阴九的下场还历历在目，恐怕早已有人按捺不住，要打上主峰去理论了。
然而，规矩就是规矩。尤其是在林飞以铁律强行推行，并与绩效积分直接挂钩的情况下。
翌日，卯时。
深秋的黎明，寒意刺骨。浓厚的晨雾如同灰色的幔帐，笼罩着魔宗群山。各堂口指定的广场、空地上，影影绰绰地开始汇聚人影。
主峰刑堂广场，作为表率，自然是第一个集合点。
林飞穿着一身利落的青灰色劲装，外面罩着那件深色长袍，早已站在了广场前方临时搭建的一个矮台上。他身形挺拔，面容平静，看不出丝毫倦怠，仿佛这清冷的晨露与他毫无干系。黑岩如同铁塔般立在他身侧，目光如电，扫视着下方稀稀拉拉、呵欠连天的人群。
孙长老带着几位执事，强打着精神，指挥着刑堂弟子列队。只是那队伍歪歪扭扭，许多人衣冠不整，睡眼惺忪，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与烦躁。更有甚者，眼神飘忽，藏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卯时三刻将至，人员总算勉强到齐。场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躁动和不耐。
林飞向前一步，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如同霜打茄子般的队伍，声音清晰地穿透晨雾：
“晨会第一项，整队，报数！”
众人一愣。报数？这是什么玩意儿？
黑岩见状，立刻上前，瓮声瓮气地吼道：“都聋了吗？从左边开始，依次报数！快！”
在他的威压下，队伍最左边的一个年轻弟子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一！”
“二！”
“三！”
……
声音参差不齐，有气无力，如同念经。有人故意拖长音调，有人含糊不清，引得队伍中发出一阵低低的窃笑。这在他们看来，无疑是孩童般的游戏，是对他们魔修身份的侮辱。
林飞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到最后一人报完。
“应到一百零七人，实到九十八人。”他淡淡开口，“缺席九人，记录在案，按规扣除积分。”
下方顿时一阵轻微的骚动，那九人或是心存侥幸，或是干脆抗拒不来，没想到林飞竟真的当场清点。
“第二项，”林飞继续道，无视了那点骚动，“诵读《行为准则》核心价值观。”
他率先开口，声音平稳而有力：“诚信！协作！创新！奋斗！”
台下一片死寂。大多数人低着头，嘴唇紧闭，无人跟读。让他们这群杀人放火、勾心斗角惯了的魔修，当众喊出这些词，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几个长老执事也面露难色，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发出声音。
气氛一时间尴尬而凝滞。晨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更添几分萧瑟。
林飞的目光缓缓扫过，最终落在站在前排，低着头，拳头紧握的黑岩身上。
“黑岩。”
黑岩猛地抬头，接触到林飞平静的目光，他脸上闪过一丝挣扎。让他这莽汉喊这些文绉绉的词，确实别扭。但他对林飞的忠诚压倒了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吼道：
“诚信！协作！创新！奋斗！”
声音洪亮，如同惊雷，震得在场众人耳膜嗡嗡作响，也打破了那令人难堪的沉默。
有了黑岩带头，一些依附于林飞的弟子，以及被绩效积分所诱惑的人，也开始稀稀拉拉地跟着念了起来。声音起初微弱而杂乱，渐渐汇聚成一片不算整齐，却总算有了些声势的诵读。
而那些顽固派，则依旧冷眼旁观，嘴角噙着冷笑。
诵读完毕，林飞没有点评，直接进入下一项。
“第三项，今日工作安排与目标宣誓。各小队队长，出列汇报。”
这一下，更是让那些队长们手足无措。他们习惯了听令行事，或者凭感觉蛮干，何曾需要当众汇报“今日目标”？
场面再次陷入混乱。有的队长磕磕巴巴，说要去巡逻；有的说要去训练；有的干脆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引得台下窃笑不已。
林飞耐心地听着，偶尔会插言问一句“巡逻路线规划好了吗？”“训练的具体内容是什么？预期达到什么效果？”直问得那些队长满头大汗，支支吾吾。
整个晨会，就在这种混乱、尴尬、抵触与强压的诡异气氛中持续了约莫一刻钟。
当林飞终于宣布“晨会结束，各归其位”时，几乎所有人都如同获得大赦，长长松了口气，然后飞快地散开，仿佛多留一刻都会沾染上晦气。
人群散去，广场上只剩下林飞、黑岩以及几名心腹。
黑岩挠了挠头，瓮声道：“林顾问，这……有用吗？俺看他们心里都不服气。”
林飞看着那些仓皇逃离的背影，脸上依旧平静。他伸手接住一片从空中飘落的枯叶，指尖微微用力，枯叶碎裂。
“黑岩，你可知道，驯服一头猛兽，最先要做什么？”
黑岩茫然摇头。
“不是打断它的爪牙，而是先打掉它的野性，让它习惯在固定的时间，听到固定的声音，做出固定的反应。”林飞松开手，任由叶屑随风飘散，“久而久之，规矩，就成了它的本能。”
他转身，望向远处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其他堂口。那里，想必也正上演着类似的情景。
“他们现在觉得羞辱，觉得可笑，觉得毫无意义。没关系。”
“当每日的晨会成为习惯，当口号成为肌肉记忆，当汇报目标成为潜意识……他们就不再是只知道厮杀的凶兽了。”
“我要的，是一支听得懂指令，看得懂旗号，心中有目标，行动有配合的……军队。”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而这早会，就是铸就这支军队的第一道熔炉。”
“哪怕最初投入的，全是废铁与杂质。”
晨光终于艰难地撕裂了浓雾，洒在空旷的广场上，照亮了林飞平静而深邃的眼眸。
他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让这群散漫桀骜的魔修习惯规矩，注定是一场漫长而反复的拉锯战。
但他有的是耐心，和……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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