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面战争的硝烟散去,带来的并非胜利的狂喜,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林飞将自己关在“太初”超算中心的核心区域,已有七日。
云芷端着一盏温养神魂的“凝神玉露”,悄无声息地走进观测室。室内光线幽暗,只有庞大的位面阵列模型在缓缓旋转,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林飞就站在那一片星海之下,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他凝视着光幕上流动的、关于幽骸位面入侵通道崩解的庞大数据,眼神专注得令人心悸。
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久未说话的沙哑:“云芷,你相信我们眼前的世界,是真实的吗?”
云芷的心微微一颤,将玉露轻轻放在他手边的控制台上,温声道:“林宗主,您又钻牛角尖了。战争已经结束,青芜界安然无恙,这便是最真实的结果。”
“结果真实,不代表过程真实,更不代表本质真实。”林飞终于转过身,他的眼眸深处,那淡金色的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着,仿佛在燃烧,“你看这些规则响应曲线,平滑得如同精心绘制的图纸。还有这些背景规则波动,在我们修改规则时,它们呈现出的‘协同’效应……这不像是在对抗一个充满变数的敌人,更像是在……执行一段预设的清理协议。”
他调出几组高亮的数据,指尖划过光幕,语气带着一种解剖真理般的冷静,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可能……一直生活在一个被某种至高规则,或者说,被某个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所定义和运行的……沙盒之中。”
“沙盒?”云芷瞳孔微缩,这个来自林飞故乡的词汇,此刻听起来却如此冰冷刺骨,“您的意思是,我们……连同这无尽位面,都只是……虚幻的程序?”
“虚幻?不。”林飞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她,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我们的感知,我们的情感,我们的思考,对我们自身而言,就是最真实的体验。就像一段拥有自我意识的代码,它的痛苦和喜悦,对它自身来说,就是存在的全部意义。我所说的沙盒,是指我们认知的边界,我们所遵循的一切物理法则、能量规律,可能都只是这个沙盒的‘底层代码’。”
他走到位面模型前,伸手虚按在一个代表基础规则的光团上:“而我们之前的规则修改,就像是找到了几个允许用户修改的‘配置文件’,在里面调整了几个参数。但我们触及不到核心,触及不到那定义‘存在’本身的源代码。”
云芷感到一阵眩晕,这个想法太过骇人,几乎要颠覆她的道心。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看着林飞眼中那不屈的火焰,轻声问:“那您……想怎么做?”
“既然有底层代码,就一定有访问它的方法,哪怕权限极低。”林飞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我们不能只满足于在沙盒里玩游戏,我们要找到‘开发者模式’,找到那个能让我们看清世界本质的……‘规则编辑器’!”
“规则编辑器?”云芷喃喃道,她被这个大胆的构想震撼了。
“没错!”林飞眼中光芒大盛,他快步走到主控台前,双手如飞般操作起来,调出了之前整合多个位面知识库,特别是从某个已消亡的、擅长规则研究的科技文明遗迹中解析出的庞大资料,“结合‘太初’的算力,幽骸位面入侵时暴露出的规则接口,还有我们之前所有规则修改的经验数据……我们有基础,有可能,构建一个可视化的、能够更直观、更深入干涉底层规则的界面!”
他越说越快,情绪明显激动起来,那是探索者在望见真理大门时无法抑制的兴奋:“它不能只是简单的参数调整,我要它能呈现规则的拓扑结构,能进行逻辑推演和冲突检测,甚至……能尝试编译新的规则碎片!我们要做的,不是修改配置文件,而是要尝试……理解并编写这个世界的‘语言’!”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委员会最顶尖的研究力量都被调动起来,围绕林飞提出的“规则编辑器”项目全力运转。巨大的资源投入,不眠不休的推演计算,无数次的方向争论与灵感碰撞……观测室内,弥漫着一种极度亢奋又极度疲惫的气氛。
林飞几乎是住在了“太初”核心,他眼眸中的金色数据流几乎凝成了实质,整个人都瘦削了一圈,但精神却处于一种异常的亢奋状态。云芷默默守护在一旁,为他处理所有杂务,抵挡所有打扰,在他疲惫到极致时,递上一杯热茶,或是一句轻声的提醒。
终于,在三个月后的一个深夜,当最后一段核心算法被攻克,当无数位面的规则数据如同百川归海般汇入一个全新的架构时——
“太初”超算中心的核心,那庞大的位面阵列模型前方,虚空之中,一点微光亮起。
那光芒初时微弱,如同星火,随即迅速蔓延、勾勒,最终凝聚成一个庞大无比、结构复杂到超越凡人想象极限的立体界面!
它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光影和数据流构成,缓缓旋转着,散发着冰冷而威严的气息。界面之上,不再是简单的文字和数字,而是无数细密到极致的、不断流动变幻的几何图形、能量脉络、因果线条以及难以理解的奇异符号!它们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整个世界运行规则的、一种直观到令人恐惧的“蓝图”!
这就是——“规则编辑器”!
林飞站在编辑器前,仰望着这如同神迹般的造物,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他伸出手,尝试着触碰界面边缘一条代表“基础能量粒子惰性参数”的光带。
随着他意念微动,那光带旁立刻浮现出详细的参数说明、关联影响分析、以及修改权限等级提示(目前绝大部分显示为刺眼的红色——权限不足)。他甚至能“看”到,如果强行修改某个参数,可能引发的规则连锁崩溃的模拟景象!
虽然目前能直接编辑的规则依然极少,且权限极低,但这座通往世界底层的大门,已经被他推开了一道缝隙!
“我们……成功了?”一位参与项目的老修士声音颤抖,老泪纵横,他毕生钻研阵法,自以为窥得天地至理,今日方知自己连井底之蛙都算不上。
云芷也震撼地看着那瑰丽而危险的编辑器,她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足以创世亦或灭世的可怕力量。她看向站在编辑器前,身影显得无比渺小,却又仿佛顶天立地的林飞,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情感——有骄傲,有担忧,更有一种追随他探索未知的决绝。
林飞缓缓收回手,转过身,面对众人。他的脸上没有狂喜,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以及那眼眸深处永不熄灭的探索之火。
“这,只是开始。”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观测室内回荡,清晰而坚定,“我们看到了世界的‘代码’,但这代码由谁书写?为何如此书写?编辑器之外,又是什么?”
“找到这些答案的路,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加漫长,更加危险。”他目光扫过每一张激动或惶恐的脸,“但既然看到了门,就没有不进去看看的道理。”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那缓缓旋转的、蕴含着无尽奥秘的规则编辑器,轻声道:
“从现在起,我们的征途,不再是星辰大海,而是……定义星辰大海的规则本身。”
星光与数据流交织,映照着他平静而决绝的侧脸。
探索的火焰,已在这沙盒的一角,悄然点燃。而谁也不知道,这火焰最终将照亮真理,还是……焚尽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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