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的管委会会议室，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各位副主任及相关局办负责人陆续落座，气氛看似与往常无异，但细心之人能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紧绷。
林瀚坐在主持位，神色平静地翻阅着手中的发展规划草案。他的目光偶尔会扫过对面空着的一个位置——那是王秉坤的座位。
时间指向三点零五分，王秉坤才夹着公文包，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熨帖的中山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惯常的、略显矜持的微笑。
“抱歉，各位，处理一点急事，来晚了。”他朝众人微微颔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目光与林瀚有一瞬间的交汇，平静无波，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
会议开始，主要讨论特区下一步的基础设施建设和产业布局调整。林瀚首先阐述了集中力量建设“高新技术产业园”和打通几条关键交通动脉的构想。几位分管领导陆续发言，讨论逐渐热烈。
轮到王秉坤发言时，他扶了扶眼镜，先是惯例性地肯定了林瀚构想的前瞻性，随即话锋一转：“林副主任的蓝图令人振奋啊。不过，我们做工作，既要仰望星空，也要脚踏实地。目前特区建设资金异常紧张，土地出让收入虽然开了个好头，但毕竟有限。发展银行的筹建也尚需时日。在这种情况下，将大量资源投入到短期内难以见到经济效益的高科技领域，以及耗资巨大的基建项目上，是否有些……过于激进？”
他语气平和，措辞严谨，完全是从工作角度出发的探讨姿态：“我认为，当前更应该巩固现有成果，将有限的资金用于提升现有工业区的配套，吸引更多‘三来一补’的外资企业，这才是稳定税收、解决就业的当务之急。高科技嘛，可以等条件成熟了再搞，步子迈得太大，容易出问题啊。”
这番言论，看似中肯，实则精准地打击了林瀚规划的核心，并且隐隐指向林瀚“激进”、“冒进”的风格。会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支持林瀚的干部面露不忿，而一些持观望态度或与王秉坤关系密切的人，则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林瀚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不悦。待王秉坤说完，他合上手中的文件，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王秉坤身上，嘴角甚至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王副主任的担忧，很实际，也很有代表性。”林瀚开口，声音清晰而沉稳，“确实，‘三来一补’为我们积累了初始资本，解决了大量就业，功不可没。但是，如果我们满足于只做世界的加工厂，赚取那点微薄的辛苦费，特区永远不可能拥有真正的核心竞争力，我们的产业永远被锁在价值链的低端。”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至于资金问题，正因为传统路径受限，我们才更要敢于开辟新路！发展银行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高新技术产业，现在看是投入大、见效慢，但这是为特区、为国家的未来抢占制高点！今天我们不投入，不布局，明天我们就要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去追赶，甚至可能永远追不上！这个风险，我们冒不起，也不能冒！”
他没有直接反驳王秉坤，而是将争论拔高到了特区发展战略和国家未来竞争力的层面。随即，他话锋一转，看似不经意地提及：“而且，一个公平、清廉、法治的营商环境，才是吸引真正有远见、有技术的企业和人才的根本保障。任何试图通过歪门邪道破坏这一环境的行为，都是在透支特区的未来，是在挖我们事业的墙脚！对于这类行为，我的态度是，发现一起，查处一起，绝不姑息！”
他虽然没有点名，但“歪门邪道”几个字，如同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向了王秉坤。会场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听出了林瀚话语中的锋芒。
王秉坤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端起茶杯，借喝水的动作掩饰着内心的波澜。他感觉到，林瀚的攻势，远比想象中更为凌厉和直接。
会议在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中继续进行。王秉坤后续的发言明显减少，显得心事重重。
散会后，王秉坤第一个起身离开，脚步比来时略显急促。林瀚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深邃。他知道，这场会议上的交锋，只是风暴的前奏。王秉坤这条老狐狸，绝不会坐以待毙。
果然，当天晚上，林瀚就接到罗诚的紧急汇报：赵德明在审讯中，虽然开始交代问题，但涉及到王秉坤的部分，他总是语焉不详，或者将责任推给已经死无对证的中间人。而且，他反复暗示，在省里乃至更高层，还有“大人物”关心此案，警告办案人员“适可而止”。
“他在拖时间，也在等外面的救援。”罗诚判断。
“那就让他等不到。”林瀚语气冰冷，“加快对王秉坤外围证据的固定。另外，把他最近异常的资金往来和亲属动态，形成一份详实的报告。”
林瀚预感到，与王秉坤乃至其背后势力的最终对决，即将到来。而这场对决的战场，可能远远超出特区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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