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医院那晚后，某种看不见的屏障似乎被打破了。
林溪在手机里将陆北辰设置成了紧急联系人，这个看似简单的操作，却像一种无声的认证，让两人之间的关系蒙上了一层更深的羁绊。
陆北辰并未停止他的“研究”，但观察的侧重点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不再仅仅记录心率或皮电反应，开始增加一些更主观的条目。例如，在林溪胃口恢复后，他会记下“观察对象偏好清淡食物，对辛辣耐受度下降”；在她熬夜赶稿时，会备注“睡眠不足导致情绪稳定性降低，易出现烦躁峰值”。
这些记录，与其说是冷冰冰的数据，不如说是一种笨拙的关心。
合租的生活也逐渐找到了新的平衡。林溪习惯了陆北辰规律的作息和洁癖，会自觉维护公共区域的整洁；而陆北辰似乎也默认了沙发上那个色彩鲜艳的碎花抱枕，以及冰箱里那几瓶与他画风迥异的果味酸奶的存在。
这天是周末，阳光很好。林溪抱着笔记本电脑窝在客厅沙发里修改她的短篇小说，陆北辰则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处理他的代码。空气中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是两人都能接受的频率。
林溪写到关键处，卡壳了。她需要一个描述“理性者心动瞬间”的比喻，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句。她咬着笔头，无意识地喃喃自语：“该怎么形容呢……就像、就像一台永远高速运行的精密仪器，突然遇到了一个无法解析的变量，所有的逻辑都停了摆……”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到旁边敲击键盘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陆北辰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蹙眉思索的侧脸上。阳光透过纱帘，在她柔软的发丝上跳跃。他看着她无意识咬着笔头的动作，看着她在空气中比划的指尖，一种陌生的、柔软的情绪，像温水流过心间。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去拿放在两人中间茶几上的水杯。而几乎在同一时间，林溪也因为口渴，下意识地伸手去拿自己的杯子。
两只手，在茶几上空，猝不及防地相遇了。
他的指尖，微凉，带着长期敲击键盘的干燥。她的指尖，温热，还带着方才思考时的紧绷。
肌肤相触的瞬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倏地窜过两人相接的指尖，直抵心脏。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林溪猛地缩回手，像被烫到一样，脸颊“唰”地染上红晕，心跳瞬间失控。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刚才触碰的地方，还残留着他指尖微凉的触感，以及那转瞬即逝的、令人战栗的电流。
她不敢抬头看他，慌乱地抓起自己的水杯，猛灌了一口，却被呛得咳嗽起来。
而陆北辰，他的手还悬在半空中，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分析这是什么类型的“感官刺激”，也没有去拿那个原本目标的水杯。
他只是怔怔地，低头看着自己刚才与她触碰的指尖。
那里，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而清晰的感知，正顽固地存在着。不是心率监测仪上跳跃的数字，不是皮电反应记录的曲线，而是真真切切的、属于林溪的体温和肌肤的柔软触感。
这种感觉，无法被量化，无法被归类，却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力量，瞬间冲垮了他一直以来赖以维系人际边界的无形壁垒。
“安全距离”被打破了。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而是心理上的。他清晰地感知到，一种叫做“亲密”的变量，强势地介入了他的系统。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林溪压抑着的、细微的咳嗽声，和她如擂鼓般响亮的心跳声——她觉得，他一定也听到了。
良久，陆北辰缓缓收回了手。他没有去看林溪，目光落在自己微微蜷起的指尖上，仿佛那里还停留着某种需要被破解的密码。
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许多，带着一种林溪从未听过的、类似于困惑与确认交织的复杂情绪：
“林溪。”
林溪的心猛地一提，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她强迫自己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眼神不再平静无波，那深邃的眼底，仿佛有暗流在涌动。他看着她，非常认真，非常专注，像是在重新审视一个他自以为熟悉、此刻却变得无比陌生的存在。
然后，他用了她所能理解的、最接近他内心真实感受的语言，描述了他刚才的体验：
“刚才的接触，导致我的核心处理器出现了……短暂的宕机。”
他微微蹙眉，似乎在寻找更精准的词汇，最终，用一种近乎宣告的语气，沉声说道：
“这个现象的优先级，已经超过了‘研究’范畴。我需要重新定义，我们之间的……距离参数。”
（第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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