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刺目，夹杂着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林悠然搀扶着萧景澜，一步步走出阴暗潮湿的洞穴，踏入这片刚刚经历过厮杀的林间空地。十几名黑衣护卫瞬间握紧了兵刃，警惕、审视、甚至带着杀意的目光如同实质，牢牢锁定在他们身上。那刀疤脸首领眼神锐利如鹰，手已按在了刀柄之上。
然而，场中真正让林悠然感到窒息般压力的，是那位看似平凡无奇的灰袍老者——墨老。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仿佛早已洞悉一切，包括萧景澜的重伤，包括林悠然的紧张，也包括他们隐藏在狼狈外表下的不凡。
萧景澜勉力站直身体，尽管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但那份属于天潢贵胄的矜贵与久居上位的威仪，却并未因落魄而完全消散。他迎向墨老的目光，不闪不避，声音虽沙哑，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前辈好敏锐的感知。晚辈二人遭仇家追杀，误入此地，绝无冒犯之意。”
墨老并未立刻回应，他的视线在萧景澜脸上停留片刻，尤其是在他那与某人依稀相似的眉眼轮廓上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随即，他的目光又落到林悠然身上，在她强作镇定却难掩担忧的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萧景澜肩胛处那被简单包扎、仍渗着暗红血渍的伤口上。
“碧磷蛊？”墨老缓缓开口，声音平淡无奇，却让萧景澜和林悠然心中同时一震！仅凭目视，竟能看出所中之毒？
“是。”萧景澜没有否认，这个时候，坦诚或许比隐瞒更能争取一线生机。
墨老微微颔首，不再看那伤口，仿佛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奇毒在他眼中也不过寻常。“内力根基不俗，可惜损耗过巨，毒素已侵经络腑脏。”他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再拖上两三日，大罗金仙难救。”
林悠然的心猛地揪紧，忍不住上前半步，语气带着恳切：“前辈既知此毒，可有解法？求前辈救他！我等愿付出任何代价！”她不知道这老者是敌是友，但这是目前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墨老的目光再次落到林悠然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女娃儿倒是情深义重。”他话锋一转，却并未回答解毒之事，而是看向萧景澜，“你说遭仇家追杀，仇家是谁？京城来的？还是……北边来的？”
这个问题看似随意，实则暗藏机锋。京城，指向皇权与周先生；北边，则可能指向北境内部的势力，甚至……慕容锋！
萧景澜心念电转，这老者与这群黑衣人出现在北境之地，实力强悍，身份不明。贸然暴露全部底细，风险极大。但若全然隐瞒，恐怕也无法取信于人，更遑论求得援助。
他略一沉吟，选择了部分坦诚，同时抛出试探：“追杀者，有京城玄武司‘影煞’，亦有不明身份的死士。其幕后主使，意在阻止晚辈前往北境，会见故人。”他刻意模糊了“故人”的具体身份，目光却紧紧盯着墨老的反应。
墨老脸上古井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倒是一旁的刀疤脸首领，在听到“玄武司影煞”和“北境故人”时，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与墨老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北境故人……”墨老轻声重复了一遍，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这北境的故人，可不多。值得玄武司和不明势力联手追杀的，更是凤毛麟角。”
他不再追问，转而说道：“此地非谈话之所，你伤势沉重，需立即处理。”他目光扫向刀疤脸，“安排一下，带他们回营。”
刀疤脸首领立刻躬身：“是，墨老。”他随即指挥两名手下：“扶这位公子去我的帐篷，小心些。这位姑娘，请随我来。”
态度虽然依旧带着疏离和警惕，但敌意明显减少，更多的是执行命令的干脆。
形势比人强，由不得他们拒绝。萧景澜看了林悠然一眼，微微点头。眼下，接受安排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林悠然搀扶着萧景澜，跟随一名黑衣人走向营地中央那座最大的帐篷。帐篷内陈设简单，却干净整齐，铺着兽皮，燃着安神的香料。萧景澜被小心地安置在兽皮铺上，他伤势过重，加之精神松弛下来，几乎立刻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墨老随后走了进来，他示意林悠然和其他人退开，自己坐在榻边，伸出枯瘦的手指，搭在萧景澜的腕脉上。他闭目凝神，片刻后，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好阴损的蛊毒，如附骨之疽。”墨老收回手，对林悠然道，“他内力深厚，强行压制，反而加速了毒素侵蚀心脉。之前有人以金针封穴，手法精妙，暂保性命，但非长久之计。”
林悠然连忙道：“是苏白衣苏姑娘出手相助。”
“苏白衣？”墨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原来是那个丫头。难怪。”他似乎认识苏白衣，但并未多言，转而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朴的针囊，“我先以针法导引，将他体内郁结的内力化开，护住心脉，再逼出部分浅表毒素，或可暂缓发作，争取些时日。但根治，需解药。”
不等林悠然回应，他已捻起银针，出手如电，数道寒光精准地刺入萧景澜胸前背后几处大穴。他的手法与苏白衣的轻灵飘逸不同，更显古朴厚重，每一针落下，都带着一股温润醇和的内力，萧景澜原本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几分，呼吸也似乎顺畅了些许。
林悠然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不敢出声打扰。
行针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墨老额头微微见汗，显然耗力不小。他收起银针，对林悠然道：“让他静卧，两个时辰内不要移动。我会让人送些清水和流食过来。”
“多谢墨老救命之恩！”林悠然真心实意地行了一礼。
墨老摆了摆手，向外走去，走到帐篷门口，他脚步一顿，并未回头，声音平淡地传来：“女娃儿，照顾好他。至于你们的去留，以及‘故人’之事，待他稍缓，再议不迟。”
说完，他便掀帘而出。
帐篷内只剩下林悠然和昏睡的萧景澜。她走到榻边，用沾湿的布巾小心地擦拭他额头和脖颈的冷汗，看着他虽然依旧苍白却比之前安稳许多的睡颜，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这位神秘的墨老，似乎暂时没有恶意，而且医术高超，萧景澜的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不久，一名黑衣人送来温水和一碗稀粥。林悠然先小心地喂萧景澜喝了点水，见他吞咽困难，便自己先喝了粥，保存体力，准备等他醒来再喂他。
她坐在榻边的矮凳上，守着萧景澜，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她不敢沉睡。目光扫过帐篷内的陈设，简单，却透着一种军旅的规整和利落。这些黑衣人，还有那位深不可测的墨老，究竟是什么人？他们与慕容锋有关系吗？墨老那句“待他稍缓，再议不迟”，又包含着怎样的深意？
夜色渐深，营地中燃起了篝火，巡逻的黑衣人身影在帐篷外规律地走动。萧景澜在昏睡了近三个时辰后，终于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眼神初时有些迷茫，随即迅速恢复清明，看清了所处的环境和守在榻边的林悠然。
“感觉怎么样？”林悠然连忙凑近，关切地问。
“好多了。”萧景澜声音依旧虚弱，但比之前多了几分力气，“那位墨老，医术通神。”他尝试运转内力，发现原本滞涩郁结的经脉通畅了许多，虽然毒素仍在，但那种脏腑被灼烧的剧痛减轻了大半。
林悠然将墨老为他行针，以及后续的交代简单说了一遍。
萧景澜听完，沉默片刻，低声道：“此人内力修为，远在我全盛时期之上。他出手相助，绝不仅仅是因为恻隐之心。”
“你怀疑他另有所图？”林悠然蹙眉。
“图什么，尚且不知。”萧景澜目光深邃，“但他认识苏白衣，听到‘北境故人’时反应微妙……我怀疑，他们即便不是慕容锋的人，也必然与北境军方，有着极深的渊源。”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脚步声，刀疤脸首领的声音响起：“公子可醒了？墨老有请。”
萧景澜与林悠然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该来的，终究来了。
“请进。”萧景澜沉声道。
刀疤脸掀帘而入，态度比之前更为恭敬了些：“公子，姑娘，墨老在主营相候，请二位过去一叙。”
该摊牌了么？萧景澜在林悠然的搀扶下坐起身，整理了一下仪容，尽管落魄，气势却不减。他看向刀疤脸，缓缓问道：“还未请教，阁下如何称呼？此地，又是何处？”
刀疤脸身形挺直，抱拳一礼，声音沉稳：
“在下慕容恪，镇北大将军慕容锋麾下，前锋营校尉。此地，乃北境军，暗哨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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