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既下,林府便如同一架被强行推上轨道的马车,在一种压抑的喧嚣中,向着既定的婚期狂奔。下月初六,像一道催命符,悬在每个人的心头。
林悠然试图让自己麻木,将自己沉浸在备嫁的琐碎中。她亲自核对妆奁清单,查看母亲为她准备的各式珠宝古玩、绫罗绸缎。每一样都价值连城,足以彰显林府嫡女的身份,可她抚过那些冰凉物件时,心中只有一片空洞。
“小姐,这是绣坊刚送来的嫁衣初样,您看看这凤凰的眼睛,用的是最上等的珊瑚珠……”管事嬷嬷殷勤地展示着。
林悠然目光落在那一大片刺目的红上,金线在烛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凤凰于飞,翙翙其羽。本该是女子一生最期盼的嫁衣,于她,却像是一件即将束缚她一生的华丽枷锁。
她移开视线,淡淡道:“甚好,有劳嬷嬷了。”
这日午后,她正在房中翻阅一本古籍,试图从故纸堆中寻求片刻安宁,窗外却隐约传来压低的啜泣声。她示意云舒去看看。
片刻后,云舒回来,面色愤愤:“小姐,是浆洗房的小丫鬟春儿,被打发走了。说是……不小心弄湿了给您预备大婚时用的锦被。”
林悠然蹙眉:“即便有错,训斥几句也就罢了,何至于打发出去?”
云舒凑近了些,低声道:“奴婢打听了一下,是柳侧妃娘娘身边陪房嬷嬷的意思。说春儿手脚粗笨,不堪用在王妃院里,早早打发了干净。”
柳侧妃?她人还未入府,手竟然已经伸到林府内宅来了?这般迫不及待地在她婚前立威,清理她身边可能得力的人?
林悠然心中一阵发寒。这还未见面,对方便已亮出了爪牙。她沉默片刻,对云舒道:“去账房支十两银子给春儿,让她好好安置。告诉她,是我的意思。”
她无力改变春儿的命运,只能略作补偿。而这,或许只是未来无数风波的一个小小开端。
又过了两日,钦天监监正亲自登门,与林尚书在书房密谈许久。人走后,林尚书脸色更加凝重,将林悠然叫到跟前。
“然儿,钦天监核对了你与靖王的八字,”林尚书语气沉缓,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监正言道,你二人八字乃是天作之合,不仅主姻缘美满,更暗藏……凤格之象。”
“凤格?”林悠然愕然抬头。这意味着什么?母仪天下?可当朝太子已立,靖王只是亲王!
“此事非同小可!”林尚书压低了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此话出自我口,入得你耳,绝不可再对外人言!靖王权势滔天,若再有此等传言流出,必招致灭顶之灾!你记住,嫁过去后,更要谨言慎行,韬光养晦!”
林悠然心乱如麻。天作之合?凤格?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若为刻意,目的何在?将她,将林家,置于炉火之上炙烤吗?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被卷入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漩涡中心,而推动这一切的那只手,属于她未来的夫君——萧景澜。
婚期越近,林府周围的眼线似乎也越多。有时林悠然在院中散步,会莫名感到背脊发凉,仿佛暗处有眼睛在盯着她。派小厮出门采买,回来也说似乎有人尾随打听消息。
这种无处不在的监视感,让她窒息。
夜深人静时,她再次拿出那道圣旨,在灯下细看。冰冷的文字,背后是更冷的算计。萧景澜娶她,真的只是为了拉拢清流,或者制衡东宫吗?那这“凤格”的传言,又在他的计划中扮演什么角色?他究竟想做什么?
她想起宫宴那夜,他看向她的那个眼神——冰冷,审视,势在必得。那不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更像是一个棋手,找到了最关键的那枚棋子。
而她,甚至连棋盘的全貌都看不清。
大婚前三日,按照礼制,宫中派来了教引嬷嬷,教导王府规矩。那嬷嬷面容刻板,眼神锐利如鹰,一举一动皆透着皇家的威严与苛刻。
“王妃娘娘,入了王府,一言一行皆代表王爷颜面。行止坐卧,皆有定规。”
“晨昏定省,不可废弛。王爷事务繁忙,后院之事,自有柳侧妃协理,娘娘初入府,当以谦和为主,多听多看,少言少动。”
“王爷不喜人打扰,若无传召,不得擅入书房与前院……”
一条条规矩,像无形的绳索,一层层缠绕上来。林悠然机械地听着,学着,心却一点点沉入谷底。那所谓的王府,听起来不像是一个家,更像是一座华丽的牢笼。
教导间隙,那嬷嬷目光似无意地扫过林悠然纤细的手指和脖颈,忽然状若随意地问了一句:“老奴听闻娘娘琴艺卓绝,不知师从何人?可是自幼所学?”
林悠然心中猛地一凛。这看似寻常的问话,背后是否也藏着探询?
她垂下眼睫,恭敬而疏离地答道:“劳嬷嬷动问,不过是幼时蒙母亲请了西席先生启蒙,略通皮毛,当不得‘卓绝’二字。”
嬷嬷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但那探究的目光,却久久停留在林悠然身上。
当晚,林悠然疲惫地屏退左右,想最后试穿一次修改好的嫁衣。当她打开衣匣时,整个人却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那件华美无比的大红嫁衣上,胸前那只展翅欲飞的金凤凰,竟被人用利刃从中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破损处狰狞扭曲,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注定坎坷的未来。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错嫁权谋王爷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