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不敢停留,借着李寒衣对咸阳暗巷的熟悉,一路隐匿行踪,最终来到一处更为偏僻、几乎被遗忘的角落——一座废弃的土地庙。庙宇早已残破不堪,门扉歪斜,瓦砾遍地,只有那泥塑的神像还勉强维持着轮廓,在从破顶漏下的惨淡月光中,显得格外孤寂。
确认暂时安全后,李寒衣迅速在庙外布置了几个简单的警戒机关,随即返回庙内。林知文再也支撑不住,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下,闭目调息,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李寒衣虽也受伤不轻,但情况比他稍好,默默守在一旁,运功疗伤的同时,警惕着外界的动静。
鱼幼薇抱着白猫,蜷缩在离林知文不远处的角落里。她身上的伤口已被简单处理,但内心的惊涛骇浪却远未平息。今夜的经历,如同噩梦,却又在绝境中照入了两束不可思议的光。她看着那个因救她而几乎油尽灯枯的青衫文士,又看了看那清冷如雪、却屡次在危难中挥剑的白衣女子,心中百感交集。
家破人亡的悲痛,被追杀的恐惧,濒临绝境的绝望,以及最后那金光护体、逼退强敌的震撼……种种情绪在她心中翻涌。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没有这二人的庇护,她活不过明天。但仅仅依靠别人的庇护,又能持续多久?她不想再成为累赘,不想再眼睁睁看着关心自己的人为自己受伤、涉险。
一种强烈的、前所未有的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她轻轻放下怀中的白猫,那白猫乖巧地蹭了蹭她的腿,碧绿的猫瞳望着她。鱼幼薇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着站起身,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到闭目调息的林知文面前。
然后,在李寒衣清冷目光的注视下,她“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对着林知文,深深地叩拜下去。额头触碰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正在勉力调息的林知文缓缓睁开了眼睛,也让一旁的李寒衣眸光微动。
“林先生……”鱼幼薇抬起头,泪眼婆娑,原本绝美的容颜因泪痕和污渍更显凄婉,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决绝光芒,“幼薇……幼薇恳请先生,收留幼薇!”
她的声音带着哭泣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坚定。
“幼薇自知身份卑微,乃戴罪之身,更是累赘……本不该有此非分之想。但先生与李姑娘于幼薇,有再造之恩!若非二位,幼薇早已命丧黄泉,或落入魔爪生不如死!”她的泪水再次滑落,声音哽咽,“幼薇别无长处,唯自幼习舞,略通音律,亦曾随养父读过几年诗书,识得几个字……愿为奴为婢,侍奉先生左右,端茶递水,洒扫庭院,但凭驱使,绝无怨言!只求……只求能追随先生,得一隅安身之所,亦盼能……略报先生救命之恩于万一!”
她再次深深叩首,长跪不起,单薄的身躯在破庙的寒风中微微颤抖,仿佛将全部的希望与未来,都寄托在了这一跪之上。
林知文沉默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女子。他能感受到她话语中的真诚与决绝,那并非一时冲动的感激,而是历经磨难、看透生死后做出的艰难选择。她不愿再随波逐流,不愿再任人宰割,她想要抓住眼前这唯一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哪怕为此付出尊严与自由。
他想起她飘零的身世,想起她面对强权宁死不屈的倔强,也想起她在绝境中依旧紧紧抱着那只白猫的不离不弃。此女,心性坚韧,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柔弱。
而他的文道,欲要传播,光靠他一人之力,确实艰难。若能有一二志同道合者相伴,或许能走得更远。鱼幼薇曾习诗书,有慧根,或可引其入门,即便不能传承文道核心,学些养气安神之法,也能强身健体,明心见性,于她而言,亦是好事。
更重要的是,他无法眼睁睁看着这个刚脱离虎口的女子,再次独自面对罗网那无所不在的追杀。救她,便当救到底。
良久,林知文轻轻叹了口气,声音虽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温和的力量:“起来吧。”
鱼幼薇抬起泪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我身边,不缺端茶递水的奴婢。”林知文缓缓道,“你若愿追随,我便收你为……侍女。非是奴仆,而是可随我修习文道基础,明理养气之人。只是,前路艰险,危机四伏,你需有心理准备。”
侍女!并非奴籍!还可修习文道!
鱼幼薇心中巨震,巨大的惊喜与感激几乎将她淹没!她连忙再次叩首,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幼薇愿意!幼薇不怕艰险!多谢先生收留!幼薇定当勤勉侍奉,用心向学,绝不辜负先生厚恩!”
看着她那激动得难以自持的模样,林知文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他勉力抬起手,虚扶了一下:“既如此,便起来吧。你身上有伤,莫要再跪了。”
“是,先生!”鱼幼薇这才起身,依旧恭谨地站立一旁,但眼神中已焕发出新的光彩,那是希望的光芒。
一旁的李寒衣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未出声。她只是觉得,这鱼幼薇虽是柔弱,但骨子里那份不屈与决断,倒也难得。林知文收下她,或许是缘法。
待鱼幼薇情绪稍定,林知文看着她,开口道:“你心神受创,气息紊乱,体内亦有郁结之气。我传你一篇最简单的养气法门,名为《清心诀》,你且记下,日后勤加修习,可安神定魄,梳理内息,于你身体有益。”
说着,他也不避讳李寒衣在场,缓缓将一篇百余字的养气口诀诵出。这口诀文字浅显,意蕴却深,讲究的是静坐调息,观想内心,涤荡杂念,涵养一股中正平和的清气。
鱼幼薇天资聪颖,凝神细听,默默记诵。她虽不解其中深意,但只觉得那每一个字听在耳中,都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让她因恐惧和悲伤而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她低声跟着念诵最后几句,只觉得一股微弱的暖流,仿佛自心底生出,缓缓流转周身,那因奔逃和受伤带来的疲惫与刺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
她再次向林知文深深一礼:“幼薇定当日夜诵习,不负先生传授之恩。”
破庙之外,夜色依旧深沉。但在这残破的庙宇之内,一个新的开始,已然悄然埋下种子。鱼幼薇的命运,从这一刻起,与林知文和他的文道,紧紧联系在了一起。而她未来能走到哪一步,则要看她自身的造化与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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