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大殿,灯火通明,却照不透弥漫其间的诡谲与杀机。
那宫女被沈孤月卸了下巴,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只能发出“嗬嗬”的嘶气声,眼中交织着痛苦、绝望和一丝未散的狠厉。她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着,那精巧的铜管暗器滚落一旁,幽蓝的针尖在灯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泽。
“护驾!加强警戒!”
谢玄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侍卫们刀剑出鞘,将帝后与宗亲们护卫得更加严密,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场中央那几人身上。
萧玉镜在沈孤月的护卫下,安然无恙,她甚至还有闲心理了理方才被沈孤月带起的风吹乱的鬓角。然后,她将那双清冽如寒潭的凤眸,投向了脸色铁青的秦王,以及他身后面无人色的秦王妃。
“秦王叔,”
萧玉镜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疑惑,
“您看,这指证本宫的宫女,转眼就成了刺杀本宫的刺客。这剧情转折,是不是有点太快了?侄女我这脑子,都快跟不上了。”
她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动作娇憨,眼神却锐利如刀,
“您见多识广,能不能帮侄女分析分析,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啊?是杀人灭口,还是……事情败露后的垂死挣扎?”
秦王萧策胸口剧烈起伏,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半晌才喘着粗气,怒道:
“萧玉镜!你休要在此含沙射影!这贱婢行事,与本王和王妃何干?!分明是你自己行事不端,结仇甚多,才引来杀身之祸!”
“哦?结仇甚多?”
萧玉镜挑眉,缓步走向那被制住的宫女,沈孤月紧随其后,寸步不离。她蹲下身,与那宫女惊恐怨毒的眼睛平视,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哄孩子:
“那你告诉本宫,是谁指使你,先诬告,后行刺的?说出来,本宫或许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那宫女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拼命摇头,眼神却下意识地、极快地瞟了一眼秦王妃的方向。
这一眼,虽然短暂,却被一直紧密关注着她的许多人捕捉到了。
秦王妃如同被毒蜂蜇了一下,尖声道:
“你这贱婢!你看本妃做什么?!你想诬陷本妃吗?!”
“王妃何必激动?”
萧玉镜站起身,拍了拍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她还没说话呢。您这不打自招的架势,倒是让本宫……更加好奇了。”
她说着,目光再次落到秦王妃那死死护住的衣袖上,
“说起来,折腾了这半天,王妃您这袖子里藏的宝贝,还没让大家见识见识呢。莫非……比这淬毒的暗器还要厉害?”
“你!”
秦王妃气得浑身发抖,却将袖子护得更紧。
“够了!”
秦王暴喝一声,试图以气势压人,
“本王王妃的清白,岂容你一再质疑!谢玄!江常!你们就任由她如此胡闹,折辱宗亲吗?!”
大理寺卿江常面露难色,看向谢玄。谢玄神色不变,清冷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秦王身上,缓缓开口:
“秦王殿下,并非长公主胡闹。如今案情复杂,宫女攀咬、暗器行刺、证物疑云环环相扣。为彻查真相,洗刷嫌疑,查验在场相关之人,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若王妃果真清白,查验之后,正好可堵天下悠悠之口。”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必要性,又给了台阶。若秦王妃此刻坦然接受查验,即便袖中无物,虽失了面子,但至少能保住里子。
可秦王妃敢吗?
她不敢!那袖子里藏着的,正是那小半包未来得及处理掉的“醉仙粉”!本是准备在必要时用来再次构陷或者作为“铁证”的,谁知计划崩坏如此之快,竟成了悬在她头顶的利剑!
就在这僵持不下,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吊到顶峰之时,萧玉镜却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那笑声如玉石相击,清脆悦耳,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诡异魅力。
“其实……”
她拖长了语调,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要想知道王妃袖中是何物,又何须动粗查验那么麻烦?”
众人皆是一愣。
只见萧玉镜微微侧首,那双凤眸之中,仿佛有流光一闪而过,深邃得令人心悸。她目光落在秦王妃身上,用一种吟咏般的、带着奇异韵律的语调说道:
“朱阙镜心,照影浮生。真伪虚妄,色相自呈。”
随着她的话音,一股无形的、难以言喻的波动以她为中心悄然扩散。在场众人只觉得心头莫名一悸,仿佛有一面无形的镜子从自己身上照过。
而首当其冲的秦王妃,更是浑身猛地一颤!她感觉自己的思绪仿佛瞬间变得透明,一种强烈的、想要倾诉、想要展示的冲动,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她死死咬着嘴唇,护着袖子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在拼命抵抗这种诡异的感觉。
萧玉镜的瞳孔深处,倒映出秦王妃周身萦绕的复杂“色彩”——大片代表“恐惧”与“杀意”的猩红与暗灰交织,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而其中最浓郁、最刺眼的一团暗灰色光芒,正来源于她那紧紧护住的袖口!
“王妃,”
萧玉镜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您袖中之物,此刻在害怕呢……它散发着浓浓的‘算计’与‘恶意’的灰暗光芒,几乎要溢出来了。您捂得这么紧,是怕它见光吗?还是怕大家看到……它与地上那宫女怀中搜出的、用来诬告本宫的‘证物’,本是同源?”
她竟然直接道出了那“色彩”!
秦王妃心神巨震,她不知道萧玉镜是如何“看”到的,但这种被当众剥开伪装、直指核心的恐惧,瞬间冲垮了她最后的心理防线!
“不……不是的!你胡说!”
她尖声反驳,但声音里的颤抖和恐慌,连三岁孩童都听得出来。
“是不是胡说,一看便知。”
萧玉镜步步紧逼,语气却依旧轻松,
“王妃,您现在的挣扎,在大家眼里,可是无比清晰呢。您越是抗拒,越是证明……那袖中之物,可见不得人。”
心理的防线,往往比物理的防线更容易崩溃。在萧玉镜【朱阙镜心】无形的压迫和言语的步步紧逼下,秦王妃的精神已然到了极限。
就在这时,一直被忽略的、躺在侍女怀中“虚弱不堪”的皇后王明雪,忽然用尽力气,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奇异的冷静开口道:
“秦王妃……你……你袖中……究竟是何物……拿出来……若真无辜……本宫与陛下……为你做主……”
这话看似劝解,实则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秦王妃猛地抬头,看看眼神冰冷带着嘲讽的萧玉镜,看看面色沉凝的谢玄与宗亲,再看看周围侍卫、命妇们那毫不掩饰的怀疑目光,最后看向自己身边,脸色阴沉却一时无计可施的秦王和儿子……
她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啊——!”
她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断裂!她像是要甩掉什么烫手山芋般,猛地将一直护着的袖子甩开!
由于动作太过剧烈,只听“刺啦”一声,那华贵的衣袖竟被她自己扯裂了一道口子!
一个比宫女之前拿出的、稍小一些的油纸包,从裂缝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了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
纸包松散开来,里面赫然是少许泛着异香的、与之前栽赃所用一模一样的粉色粉末!
醉仙粉!
真正的、来自秦王妃身上的醉仙粉!
大殿之内,瞬间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摊开的粉末,然后又看向面如死灰、瘫软在地的秦王妃,最后,目光复杂地聚焦在神色平静,仿佛早已料到此幕的萧玉镜身上。
铁证如山!
从宫女泼汤制造机会,到放入假证物(被萧玉镜识破并转移),到宫女攀咬,再到秦王妃急切搜衣(证物不翼而飞),再到萧玉镜反击要求搜秦王妃之身,直至此刻秦王妃心理崩溃,当众抖出真毒药……
这一环扣一环,最终锁死的,是秦王妃自己!
萧玉镜看着地上那摊粉末,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
“王妃,您这又是何苦呢?费尽心机,到头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向脸色已然黑如锅底的秦王萧策,语气无辜又致命:
“秦王叔,现在……人证(宫女,虽未招供但行为已说明一切)、物证(从王妃袖中掉出的毒粉)、动机(构陷本宫,或许还有更深的目的)、乃至作案过程(环环相扣的计策),似乎都齐了。”
“您刚才说要体统,”
她微微歪头,露出一个极其美丽的、却让秦王遍体生寒的笑容,
“那您告诉侄女,谋害国母,构陷长公主,人赃并获,这……又算是什么体统呢?”
猎杀,完成。
“帝师,”皇后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决断的重量,“将一干涉案人等,押下去!交由宗正府、大理寺、刑部,三司会审!严查不贷!”
“臣,遵旨。”
谢玄躬身领命。
侍卫上前,毫不客气地将失魂落魄的秦王妃架起,连同那名被卸了下巴的宫女,一并拖了下去。
秦王萧策站在原地,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他死死地盯着萧玉镜,那眼神阴鸷得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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