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的军令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在北境荡开涟漪。
陆沉舟回到黑水河防线后,明面上大张旗鼓地加固工事,增派巡逻,摆出一副铁桶防御的架势。暗地里,他麾下最精锐的“幽云骑”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朔方城与黑水河之间的丘陵林地。这些骑士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斥候和猎杀好手,精通潜伏、追踪与一击必杀之术。很快,几支嚣张跋扈的北戎游骑便如同被无形之手抹去,再也未能返回大营。北戎前线的侦察耳目顿时变得迟滞起来。
朔方城内,卫琳琅布下的网也开始收紧。他故意让几份经过精心伪造的“布防图”和“粮草调运计划”通过特定渠道泄露出去,同时调动墨渊的暗线严密监控所有可疑目标。一时间,城内暗流涌动,一些藏在阴影里的“鱼儿”似乎开始不安地游动。
然而,“蚀”组织与北戎显然也并非易于之辈。在经历了初期的被动后,他们很快做出了反应。
三日后,深夜。
朔方城头灯火通明,巡逻的士兵警惕地注视着漆黑的原野。谢玄并未休息,仍在都督府内与卫琳琅、以及伤势稍有好转的沈孤月(他坚持参与军议)分析着各方汇集来的情报。
突然,城外远方传来一阵沉闷的号角声,紧接着是隐隐约约的喊杀声与火光!
“敌袭!”城头了望塔上哨兵凄厉的呼喊划破夜空。
谢玄眸光一凛,瞬间起身:“哪个方向?规模如何?”
亲卫急匆匆闯入:“报!殿下,是西面偏南的鹿鸣谷方向!火光冲天,喊杀声甚急,规模不下五千人!”
“鹿鸣谷?”卫琳琅迅速指向沙盘上的一处险要峡谷,“那里是我们一处囤积箭矢和部分替换军械的备用仓库,守军仅有一千人!北戎怎么会知道那里?还偏偏挑在此时!”
沈孤月脸色阴沉:“又是内鬼!”
谢玄面沉如水,没有丝毫慌乱。他大脑飞速运转,北戎此举,一为摧毁军械,二为试探朔方城的反应,三很可能还是调虎离山,想诱使朔方城派兵救援,从而削弱城防。
“卫钦差,你立刻核查,知晓鹿鸣谷仓库具体位置和守备情况的还有哪些人?名单上的,一个都不许离开你的视线!”谢玄语速极快。
“是!”卫琳琅领命,立刻转身去安排。
“沈都督,你伤势未愈,坐镇都督府,协调城防,防止敌人声东击西。”谢玄看向沈孤月。
沈孤月虽心有不甘,但也知这是最佳安排,重重颔首。
最后,谢玄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将领,最终落在一直按剑待命的顾青眉身上:“顾参军!”
“末将在!”顾青眉踏前一步,声音清脆。
“点齐本宫亲卫营八百骑,随我出城救援!”谢玄声音斩钉截铁。
“殿下!”一名老将急忙劝阻,“敌军情况不明,夜间出击风险太大!您是三军主帅,岂可轻动?不如让末将带兵前去!”
谢玄一边抓起自己的佩剑“断水”,一边冷声道:“正是因为情况不明,才需亲往判断!鹿鸣谷位置关键,军械不容有失。况且,北戎想看看朔方城的反应,本宫就让他们看清楚!”
他披上甲胄,动作流畅而迅速,一股久违的、属于顶尖武者的凌厉气势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令还想劝阻的将领将话语咽了回去。
“开西门!出发!”
城门在绞盘声中缓缓开启,谢玄一马当先,八百精锐骑兵如同离弦之箭,冲出朔方城,融入漆黑的夜色之中。顾青眉紧紧跟在他身侧,手中长枪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鹿鸣谷距离朔方城约二十里。谢玄率军一路疾驰,越是靠近,前方的火光和厮杀声便越是清晰。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火焰灼烧的焦糊气。
到达谷口,只见谷内火光冲天,守军正依托简陋的工事拼死抵抗,但北戎骑兵人数占优,攻势凶猛,守军防线已是岌岌可危。
谢玄勒住战马,目光如电,迅速扫过战场。北戎骑兵看似混乱,实则分成数股,交替冲击,配合默契,显然有精通战法的将领指挥。
“殿下,怎么打?”顾青眉急声问道,她看着谷内苦苦支撑的同袍,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谢玄没有立刻回答,他仔细观察着北戎的阵型,尤其是那股游离在战场边缘、约莫千人的骑兵,他们并未参与进攻,而是警惕地注视着朔方城的方向。
“那是他们的预备队,也是防备我们援军的。”谢玄瞬间做出判断,“顾参军,你率三百人,从左侧山脊迂回,以弓弩远程袭扰那股预备队,吸引其注意力,制造混乱。”
“得令!”顾青眉毫不迟疑,立刻点齐人马,如同灵巧的山猫般消失在左侧的黑暗中。
“其余人,随我——”谢玄拔出“断水”剑,剑身在火光映照下如一泓秋水,“直冲敌阵中军,斩其魁首!”
话音未落,他已一夹马腹,如同银色闪电,率先冲向战场核心!身后五百骑兵发出震天怒吼,紧随其后,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刺入北戎进攻部队的侧翼!
谢玄剑法展开,不再是朝堂上那个温文尔雅的帝师,而是化身战场修罗。“断水”剑光过处,北戎骑兵人仰马翻,竟无一合之将。他内力精深,剑招狠辣精准,专挑敌军军官和勇猛之士下手,所过之处,瞬间引起一片混乱。
皇夫亲临战场,身先士卒,极大地鼓舞了援军和守军的士气。原本摇摇欲坠的防线竟然奇迹般地稳定下来,并发起了反冲击。
与此同时,左侧山脊上箭如雨下,精准地落入北戎预备队之中。顾青眉指挥着三百骑兵,不断变换位置,时而集中射击,时而分散袭扰,将那支千人的预备队搅得阵型大乱,无法有效支援主战场。
北戎指挥这支偷袭部队的是一名万夫长,他见谢玄勇不可挡,己方阵脚已乱,又见侧翼受袭,心知事不可为,萌生退意。
“想走?”谢玄早已锁定了他,岂容他逃脱。他清喝一声,体内真气勃发,竟从马背上腾空而起,如大鹏展翅,几个起落便越过混乱的战团,直扑那名万夫长!
“保护大人!”北戎亲兵悍不畏死地涌上。
谢玄剑光如轮,瞬间将数名亲兵斩于马下,去势不减,剑尖直指那名万夫长的咽喉!
那万夫长也是悍勇,挥刀格挡。只听“锵”的一声脆响,他手中精钢打造的弯刀竟被“断水”剑生生削断!剑尖去势稍缓,却依旧在他脖子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万夫长惨叫一声,跌落马下,生死不知。
主将重伤,北戎军心彻底崩溃,开始四散溃逃。
“追击!驱散即可,不必深追!”谢玄下令,声音带着激战后的微微喘息。他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尤其是在夜间,地形不熟,容易反遭埋伏。
战斗很快结束。鹿鸣谷守军死伤近半,但仓库大部分得以保全。来袭的五千北戎骑兵,被斩杀千余人,余者溃散。
谢玄收剑入鞘,站在满是尸骸和硝烟的战场上,玄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银甲上沾染着点点血迹,宛如战神临世。朔方城的援军和幸存的守军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敬畏与狂热。
“清理战场,救治伤员,加强警戒!”谢玄沉声下令,随即目光扫视,眉头微蹙,“顾参军呢?”
话音刚落,只见顾青眉从左侧山脊策马奔回,她脸上带着胜利的兴奋,但左臂的衣袖却被划破,隐隐有血迹渗出。
“你受伤了?”谢玄目光一凝。
“小伤!不碍事!”顾青眉浑不在意地甩了甩胳膊,“那帮孙子想包抄我们,被我用枪挑了几个!殿下,您刚才那招从天而降的剑法太帅了!简直……” 她搜肠刮肚想找个词来形容。
谢玄却没理会她的吹捧,走上前,不由分说地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见确实只是皮肉伤,才松了口气,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回去立刻找军医处理,不得延误。”
“是……”顾青眉吐了吐舌头,乖乖应下。她看着谢玄在火光下显得愈发棱角分明的侧脸,心中暗道:这位皇夫殿下,打仗的时候真是……酷得没边了!难怪能把陛下迷得神魂颠倒。
当谢玄率军返回朔方城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初战告捷,不仅保住了重要军械,粉碎了敌人的偷袭,更极大地提振了全军士气,也让谢玄“帝师”的威名真正在北境军中树立起来。
然而,谢玄心中并无多少喜悦。鹿鸣谷遇袭,再次证明了内鬼的存在和“蚀”组织的情报能力。这只是开始,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他看了一眼顾青眉手臂上的伤,眼神微沉——这丫头如此拼命,除了职责,恐怕也有想向黑水河那个“呆子”证明自己的心思吧。
北境的夜,依旧漫长而寒冷。但经此一役,一颗璀璨的将星,已在这片土地上冉冉升起,照亮了笼罩在阴影中的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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