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室内,雪松与薰衣草的合成气息仍在徒劳地试图安抚空间,却仿佛被前两位访客留下的精神残响——偏执的电子尘埃与信仰的灰烬——所污染,变得滞重而沉闷。凯瑟琳感到一种认知上的超载,仿佛大脑的某些区域因处理过量异常信息而隐隐作痛。艾拉博士递来的水杯带着一丝真实的凉意,将她短暂地拉回物理世界。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第三份,也是今日最后一份档案上。
代号“镜影”,埃兹拉·庞森比,一位曾被誉为“科幻先知”的作家,其作品以惊人的预见性和对文明深层结构的洞察力着称。然而,大约五年前,他耗尽了十年心血完成的巨着《心之章》在提交给主流出版平台后,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不是简单的退稿,而是一场由平台高层、首席编辑、法律顾问和市场总监组成的联合审查会议,彻底否定了他的作品,并随之而来的一系列指控,最终导致他精神崩溃,被送入此地。诊断书上写着:因重大创作挫折诱发的现实解体障碍与被害妄想。
他被护理员引入时,呈现出一种与前两者截然不同的状态。他没有利奥的焦躁,也没有马库斯的死寂。他步履平稳,衣着整洁得甚至有些过分,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眼神深邃,仿佛能洞见在场所有人思维的表层波动。他自行在凯瑟琳对面坐下,双手轻轻交叠在膝上,像一个即将开始布道的哲人。
“庞森比先生,”凯瑟琳开口,声音因之前的冲击而略显沙哑,“我们了解到您和您的作品《心之章》经历了一些…不公正的对待。”
埃兹拉微微颔首,他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非个人的穿透力:“不公正?这是一个基于特定价值判断的词汇,莱特女士。在那间会议室里,他们只是遵循着另一套,或许更为庞大和坚固的‘现实维护协议’在运作。”
凯瑟琳:“您能描述一下那次会议吗?”
埃兹拉闭上了眼睛,仿佛在调取一段高清的记忆录像。当他再次睁开时,他的语气变得如同旁白,冷静地复现着当时的场景:
(记忆回响 - 联合审查会议)
· 地点:某巨型科技集团旗下出版平台总部,一间可以俯瞰城市全景的无菌会议室。
· 人物:埃兹拉·庞森比,对面坐着平台主编(一位笑容可掬但眼神精明的中年女性)、首席内容官(一位表情严肃、穿着昂贵西装的男人)、法律顾问(一位不断翻阅文件的老者),以及市场分析总监(一位盯着平板电脑数据的年轻人)。
主编(笑容温和,语气却不容置疑):“埃兹拉,我们必须承认,《心之章》展现的想象力是惊人的。但是,其中关于‘维度渗透文明’通过信息渗透引导人类历史进程,甚至塑造社会金字塔结构以方便‘能量收割’的设定…这牵涉到太多…嗯…未经证实的‘阴谋论’素材。您知道,这会引发不必要的联想和争议。”
埃兹拉(平静地):“我书写的是隐喻,是对于一种可能存在的外部干预力量的文学性探讨。就像克拉克的《童粘的终结》。”
首席内容官(打断,声音冷硬):“庞森比先生,克拉克没有直接映射现实中的权力结构和舆论操控!您的书里,那些‘上层引导者’利用信息差制造对立、推广成瘾性娱乐以麻痹大众感知、甚至系统性削弱集体深层情感联结的描写…这太具体了!这已经不是科幻,这是在挑战现代社会赖以运行的某些…共识基础。”
法律顾问(推了推眼镜,语气干涩):“而且,书中关于‘记忆编辑事件’和‘全球性认知过滤’的描述,与一些…嗯…边缘理论过于吻合。这存在潜在的法律风险,可能被解读为散布恐慌,或影射某些不存在的‘全球性阴谋’。”
市场总监(头也不抬):“数据模型显示,此类包含‘颠覆性社会结构猜想’和‘存在性危机’主题的作品,用户留存率极低,负面反馈和举报率远超平均值。不利于平台生态健康,也无法实现有效的商业变现。我们需要的是更…积极、更有建设性,或者至少是更安全无害的娱乐内容。”
主编(总结般,带着一丝惋惜):“埃兹拉,我们都欣赏你的才华。但《心之章》…它太黑暗,太具有…解构性。它会让读者感到不安,引发他们对所处世界真实性的怀疑。这不利于社会稳定,也不符合我们作为文化传播者的社会责任。我们不能冒险发表可能…‘动摇共识’的作品。”
首席内容官(最后补上一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另外,我们的AI文本比对系统发现,您书中关于‘意识囚笼’和‘现实模拟’的若干核心设定,与一些早已存在的、甚至相当冷门的科幻短篇存在局部相似性。虽然不能直接认定为抄袭,但这种程度的‘借鉴’,在当今强调原创性的环境下,对您和平台都是极大的负面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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