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医院消毒水的气味越发刺鼻了。
陆远站在走廊上,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往里看。父亲陆建国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喝粥,母亲李桂兰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喂着。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父亲凹陷的脸颊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
哥...小花拽了拽他的衣角,爹能下床了吗?
陆远揉了揉妹妹枯黄的头发:快了。
他推门进去,父亲立刻抬起头,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解决了?
陆远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那张被撕破又粘好的地契,大伯写了保证书,以后不会来找麻烦了。
李桂兰的手抖了一下,粥洒在了被子上:他...他真的肯罢休?
陆远没说话,只是帮母亲擦干净被子。有些事没必要让父母知道——比如他威胁大伯如果再敢使绊子,就把割断弓弦的事告到县武装部。在这个重视退伍军人的年代,伤害残废军人可是重罪。
医药费...父亲的声音低了下去。
都交齐了。陆远拿出缴费单,周大夫说再观察一周就能出院。
父亲盯着那张盖着红章的收据,嘴唇颤抖着:哪来的钱?
卖药材。陆远轻描淡写地说,没提黑市的凶险,后山还有不少好药,我打算...
不行!父亲突然激动起来,差点打翻粥碗,太危险了!
陆远愣住了。父亲向来沉默寡言,很少这样情绪外露。
建国...李桂兰按住丈夫的手,孩子也是为了这个家...
我宁可变卖家当!父亲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不知道山里有多危险...野猪、毒蛇、悬崖...
陆远这才明白,父亲是怕他重蹈覆辙。他蹲到床前,轻轻握住父亲颤抖的手:爹,我保证会小心。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认识一个老猎人,会跟他学本事。
父亲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长叹一口气:你长大了...
这句话里包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让陆远喉头发紧。在前世,他是个孤儿,从未体验过这种被亲人牵挂的感觉。
爹,我想跟您商量个事。陆远转移话题,咱们分家吧。
分家?父母异口同声。
嗯,彻底分。陆远拿出纸笔,自留地、房子、粮食,全部分清楚。
父亲的眼神黯淡下来:你爷不会同意的...
他必须同意。陆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昨天公社的人说了,大伯举报不实,要写检讨。如果这时候我们提出分家...
父亲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终于明白了儿子的用意——这是最好的时机,趁着大伯理亏,爷奶不敢阻拦。
写吧。父亲突然说,我按手印。
李桂兰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在这个年代,分家对女人来说是天大的事,意味着再也不用看公婆的脸色过日子了。
陆远伏在床头柜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分家协议。前世的军事文书训练派上了用场,条款写得滴水不漏:正屋两间归二房,西坡自留地明确划分,今年收成的粮食按人口分配...
哥,我也要按手印吗?小花怯生生地问。
陆远笑了:不用,你还小。他摸摸妹妹的头,去帮娘打水吧。
支开母亲和妹妹后,陆远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爹,这个给您。
父亲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把崭新的折叠刀,刀柄上刻着保家卫国四个小字。
哪来的?
县城买的。陆远没说是用卖药的钱,您随身带着,防身用。
父亲的手指抚过刀身,突然老泪纵横:爹没用...让你小小年纪就...
陆远握住父亲的手,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父亲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把刀珍重地塞到枕头底下:分家的事...你爷那...
交给我。陆远站起身,您好好养伤。
走出病房,陆远深吸一口气。最难的一关过去了,接下来要对付的是顽固的爷爷和贪婪的大伯一家。他摸了摸兜里的另一件——大伯写的保证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回村的公交车上,陆远闭目养神,脑子里却在盘算分家的细节。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远哥!
陆远睁眼,看见春妮挤过人群朝他走来。小姑娘挎着个竹篮,脸上沾着泥点子,显然刚从地里回来。
去医院看小花?春妮自来熟地坐到他旁边,我给她带了几个野鸡蛋。
陆远这才注意到篮子里除了鸡蛋,还有几株新鲜的草药:又去采药了?
春妮骄傲地挺起胸,我爹说我有天赋,认识三百多种草药呢!
陆远心中一动。春妮的父亲是村里唯一的药农,虽然因为资本主义尾巴挨过批斗,但医术确实不错。如果能得到他的指点...
春妮,你爹收徒弟吗?
春妮惊讶地瞪大眼睛:你想学医?
嗯,给我爹治腿。陆远半真半假地说,顺便挣点钱。
小姑娘歪着头想了想:我爹常说,学医先学德...不过远哥你人好,他应该会答应。
陆远暗暗记下这个信息。公交车在坑洼的路面上颠簸,春妮突然压低声音:远哥,你小心点。今早我看见陆志强带着几个生面孔在村口转悠...
陆远眼神一凛:什么样的人?
穿绿军装,不像本地人。春妮咬着嘴唇,我听他们说什么、投机倒把...
陆远心头警铃大作。看来大伯还不死心,竟然从外面搬救兵!他原本打算直接去找爷爷谈分家,现在必须改变计划了。
春妮,帮我个忙。他凑到小姑娘耳边低语几句。
春妮听完,眼睛瞪得溜圆:这...这能行吗?
按我说的做。陆远塞给她两毛钱,买糖吃。
春妮红着脸推辞,最后还是收下了钱。车到站后,她挎着篮子一溜烟跑了,比兔子还快。
陆远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道去了张大山家。老猎人正在院子里硝皮子,见他来了,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
远小子,风头紧啊。张大山朝门外张望了一下,听说县里来了调查组,专门查黑市...
陆远心头一沉。看来大伯这次下了血本,连县里的人都惊动了。
张爷爷,我想借您家地窖用用。
张大山捋着胡子笑了:就知道你小子机灵。早给你准备好了,最里头那个腌菜缸底下有暗格。
陆远感激地点点头。老猎人不仅没问他藏什么,还主动提供了隐蔽处,这份情谊他记下了。
离开张家,陆远故意走了条僻静小路。果然,在拐弯处,三个穿绿军装的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就是陆远?为首的是个刀疤脸,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跟我们走一趟。
陆远佯装害怕:去、去哪?
少废话!刀疤脸亮出个红袖标,有人举报你投机倒把,倒卖国家药材!
陆远注意到他们的袖标针脚粗糙,明显是临时缝制的。这伙人根本不是调查组,八成是大伯从邻县请来的混混。
同志,有证件吗?他故意大声问,同时悄悄观察四周地形。
刀疤脸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小兔崽子还敢查我?说着就要动手。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王建军带着几个民兵朝这边跑来,后面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村民。
干什么的!王建军厉声喝道,敢在我们大队撒野?
刀疤脸见势不妙,转身就要跑。陆远一个箭步上前,假装被推倒,实则伸脚一绊——刀疤脸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兜里掉出个东西。
咦?这不是我大伯的钱包吗?陆远捡起来大声说,怎么在你身上?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王建军一把揪住刀疤脸的衣领:好啊,冒充国家干部!
混乱中,另外两个绿军装想溜,被村民团团围住。陆远冷眼旁观,注意到人群外围有个熟悉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后退——是陆志强!
堂哥!陆远高声喊道,你认识这几个人吗?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陆志强。小伙子脸色煞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带回去审!王建军一挥手,还有你,陆志强,也跟我走一趟!
闹剧收场后,陆远径直去了爷爷家。老爷子正坐在堂屋抽旱烟,见他进来,手明显抖了一下。
爷,分家吧。陆远开门见山,趁现在大家都体面。
爷爷的烟袋锅子在桌沿上磕得砰砰响:反了你了!长辈还没死呢,就想着分家?
陆远不慌不忙地掏出大伯的保证书:您看这个。
老爷子眯着昏花的老眼看了半天,脸色越来越难看。保证书上,大伯白纸黑字承认自己诬告侄子破坏家庭和睦,还按了手印。
你...你逼他写的?
他自己写的,公社干部做的见证。陆远面不改色,爷,您要是不信,可以去公社问张主任。
其实张主任根本不知道这事,但陆远赌爷爷不敢去问。果然,老爷子沉默了,只是一个劲地抽旱烟。
分家也行...半晌,爷爷终于开口,不过房子只给你们一间,自留地...
两间正屋,西坡那片地。陆远寸步不让,还有今年的口粮,按五口人分。
五口?你们才四口人!
我娘肚子里还有一个。陆远抛出杀手锏,您不会让孙子饿着吧?
爷爷的烟袋掉在地上。李桂兰怀孕的事,连陆远都是今早才从母亲欲言又止的表情中猜到的。
真...真的?
周大夫把的脉。陆远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说是个男孩。
重男轻女的思想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爷爷哆嗦着手捡起烟袋,长叹一口气:写吧,我按手印...
当天晚上,分家协议正式生效。陆远拿着盖了大队公章的文件回到临时借住的张家,终于松了一口气。
办成了?张大山递给他一碗热粥。
陆远狼吞虎咽地喝着粥。
老猎人笑着摇摇头:你小子,比你爹强。顿了顿,又压低声音,后山那片林子,想不想承包?
陆远猛地抬头:能行?
政策是不允许...张大山神秘地眨眨眼,不过要是以大队集体的名义,搞个药材试验田...
陆远心头一亮。对啊,现在虽然不能私人承包,但可以走集体经济的路子!他三两口喝完粥,掏出纸笔就开始写计划书。
窗外,一弯新月挂上树梢。陆远揉了揉酸胀的手腕,思绪飘向未来。有了自己的地和房,再搞起药材种植,这个家终于有了盼头。
他摸了摸贴身放着的退伍证——那是父亲的荣耀,也是他的护身符。在这个特殊的年代,军属身份能挡掉不少麻烦。
爹,您等着看吧...陆远对着月光轻声说,咱们家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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