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德贵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青山村时，天已经黑透了。雪还在下，村里的土路泥泞不堪，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心里七上八下的。
推开院门，王氏正焦急地等在屋里，煤油灯的光晕映着她满是皱纹的脸：咋样？志华答应帮忙了吗？
陆德贵把湿透的棉袄脱下来，重重叹了口气：答应了，给建军在粮库安排了个保管员的活儿。
王氏顿时喜笑颜开：真的？哎呀，还是志华有本事！这下建军可有出路了！
但很快她就发现老伴神色不对：咋了？是不是志华不高兴了？
能高兴吗？陆德贵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每个月偷偷寄钱给咱们就算了，现在还要给建军擦屁股。你是没看见志华那脸色...
王氏讪讪地低下头：那...那也是没办法嘛。对了，建军呢？你没叫他一起回来？
陆德贵一愣：建军？他不是在家吗？
没有啊！王氏急了，早上你刚走，他说出去转转，到现在都没回来！我还以为他跟你去县城了！
陆德贵的心里一下，猛地站起来：坏了！
咋了？王氏被他吓了一跳。
昨天夜里...陆德贵的声音开始发抖，建军起夜的时候，我好像听见门外有动静...该不会...
王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的意思是...建军听见咱们说话了？他知道志华的事了？
两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如果建军真的知道了这个秘密，以他的性子，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快！快去县城！陆德贵手忙脚乱地重新穿上湿棉袄，得赶紧找到建军！
这么晚了，哪还有车啊？王氏急得直跺脚。
走也要走过去！陆德贵抓起手电筒，要是让建军找到志华，那就全完了！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老两口同时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门口。
爷，奶，我回来了。陆志强推门进来，身上带着酒气，哟，爷啥时候回来的？
看到是大孙子，两人同时松了口气。王氏急忙问：志强，看见你爹没？
我爹？陆志强莫名其妙。
陆志强摇摇头：没看见。咋了？他又惹事了？
陆德贵顾不上解释，抓起手电筒就往外冲：我去小娟家看看！说不定建军去那儿了！
等等！王氏追出来，塞给他几张皱巴巴的毛票，路上雇个驴车，这么远的路，你走着去非得累垮不可！
陆德贵接过钱，头也不回地扎进夜色中。
雪越下越大，陆德贵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村口，幸运地遇到一辆往县城送柴的驴车。好说歹说，又加了两毛钱，车夫才答应捎他一段。
一路上，陆德贵的心七上八下。他想起志华冰冷的眼神，想起建军贪婪的性子，越想越害怕。要是建军真的用这个秘密去要挟志华，那后果不堪设想！
到了县城，已经是深夜。陆德贵敲开女儿家的门时，陆小娟吓了一跳：爹？这么晚您咋来了？
建军呢？陆德贵顾不上寒暄，直接往里闯，建军在不在你这儿？
大哥？陆小娟一愣，他下午是来过，但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咋了？
陆德贵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他说啥了没？
也没说啥，陆小娟回忆着，就问了些省城的事，还打听什么志华的...爹，到底出啥事了？
陆德贵摆摆手，疲惫地坐在门槛上：没事...我就在这儿等他。你睡去吧。
陆小娟将信将疑，但还是给父亲倒了杯热水，又抱了床被子来。
陆德贵坐在门口，眼睛死死盯着巷口。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出现在巷口。陆建军哼着小曲，手里还拎着半瓶白酒，显然喝得不少。
建军！陆德贵猛地站起来。
陆建军吓了一跳，待看清是父亲，顿时露出得意的笑容：哟，爹？您咋来了？是志华弟弟让您来的？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得陆德贵透心凉。他一把拽住儿子的胳膊，压低声音：你去找志华了？
陆建军甩开他的手，晃晃悠悠地往屋里走：咋了？弟弟帮哥哥，天经地义...
陆德贵气得浑身发抖，一把将他拽到院子角落，你跟志华说什么了？
陆建军打了个酒嗝，笑嘻嘻地说：没说什么...就是兄弟俩叙叙旧...顺便让弟弟帮衬帮衬哥哥...
陆德贵的心彻底凉了。他颤抖着问：你要了多少？
陆建军伸出五根手指：不多，就这个数。
五十？陆德贵还抱着一丝希望。
五百！陆建军得意地说，每月五百！对志华弟弟来说，小意思！
陆德贵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他扶着墙，声音都在发抖：建军...你这是在逼死志华啊！他哪来那么多钱？
爹，您就别替他哭穷了。陆建军不屑地撇嘴，人家住省府大院，穿呢子大衣，抽中华烟，差这点钱？
那也是他现在父母的！不是他的！陆德贵急得直跺脚，志华每个月就那点工资，还要偷偷寄钱给咱们，你让他上哪弄五百块去？
陆建军愣了一下，但很快又硬起心肠：我不管！他要是拿不出钱，我就去他单位闹！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眼中的陆处长是个冒牌货！
你敢！陆德贵厉声喝道，罕见地露出了威严。
陆建军被父亲的气势镇住了，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陆德贵趁机压低声音：建军，你听爹说。志华要是倒了，对咱们谁都没好处！他现在是咱们家唯一的靠山，你要是把他逼急了，大家一块玩完！
见儿子有些动摇，陆德贵继续劝道：这样，爹让志华给你在县里安排个正式工作，再给咱们家盖栋二层小楼。以后你就能风风光光地回村，再也没人敢看不起你了。怎么样？
陆建军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怀疑地看着父亲：真的？志华能答应？
爹去说！陆德贵拍着胸脯，但你要答应爹，以后再也不许去找志华麻烦！这个秘密必须烂在肚子里！
陆建军摸着下巴想了想，终于松口：行！但要再加一条——以后志华每月寄给您的十块钱，得分我一半！
陆德贵气得牙痒痒，但只能答应：好！但你要是再敢耍花样，别怪爹不认你这个儿子！
放心吧爹！陆建军笑嘻嘻地搂住父亲的肩，等我有了正式工作，再盖栋小楼，保证安安分分过日子！
看着儿子得意的样子，陆德贵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这只是缓兵之计。以建军的性子，迟早还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但眼下，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夜色深沉，父子俩各怀心事。谁也不知道，这个看似达成的协议，将会引发怎样的一场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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