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医院门口人来人往,空气中飘浮着消毒水和各种气味混合的复杂味道。相比文化馆的清静,这里充满了尘世的焦虑与希望。他按照指示牌,找到了位于医院后院一排平房里的档案室。
档案室的门开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穿着藏蓝色旧外套、戴着套袖的女管理员,正坐在门口的小凳上,一边听着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样板戏,一边低头打着毛线。她脚边放着一个搪瓷缸子,上面印着红色的“先进工作者”字样。
陆远调整了一下呼吸,脸上挂起谦和的笑容,走上前去:“同志,您好。”
女管理员抬起头,露出一张被岁月刻上皱纹、带着几分不耐烦的脸。她上下打量了陆远一番,目光在他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和帆布包上停留了一瞬,语气淡漠:“什么事?”
“同志,您好。”陆远再次问候,恭敬地双手递上那张介绍信,“我是县文化馆的,这是我们单位开的介绍信。我们馆里在整理地方志,需要查阅一下咱们医院一些早期的档案,寻找点民俗方面的资料。”
女管理员狐疑地接过介绍信,凑到眼前,眯着眼仔细看了半天,又抬头看看陆远:“文化馆的?查档案?还民俗资料?”她语气里的怀疑几乎要溢出来,“我们这儿是医院档案室,不是文化馆的资料库。”
陆远心里一紧,但脸上笑容不变,语气更加诚恳:“是的,同志,麻烦您了。主要是想看看妇产科一些老档案里,有没有记录过去老百姓生孩子时的一些特殊风俗习惯。这是我们周教授,就是省城大学来的那位教授,他负责的重点课题,县里都很支持的。”他适时地抬出了周教授和“县里支持”的名头。
女管理员听到“省城来的教授”和“县里支持”,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她又看了看介绍信上的红章,犹豫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真是没事找事……那些老古董,多少年没人动了,灰都几尺厚了。”
她一边嘟囔着,一边拿起一串哗啦作响的钥匙,对着陆远挥了挥手:“跟我来吧,在里边库房。自己找啊,别乱翻,别弄坏了,看完按原样放好!”
“哎!好的好的!谢谢同志!太感谢您了!”陆远连声道谢,心里的一块石头暂时落了地。
跟着女管理员穿过外面摆放着较新档案的架子,走到最里面一个更加昏暗的房间。女管理员打开挂在门上的老式铁锁,推开木门。
“喏,就这儿了。早年的都在里头,自己找吧。”她指了指里面,似乎不愿多待,说完就转身回了门口,继续她的毛线活。
陆远道了声谢,迈步走进了这间尘封的库房。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霉味和灰尘味瞬间将他包裹。库房没有窗户,只有门口透进来的一点光线,勉强能看清里面如同森林般密集的、高大的木质档案架。架子上堆满了各种牛皮纸袋、线装册子,很多都破损不堪,覆盖着厚厚的、绒毯一样的灰尘,蛛网在架子和档案袋之间牵连着,如同岁月的纱幔。
这里仿佛是时间的坟墓,埋葬着无数被遗忘的过往。
陆远的心,在这一刻提到了嗓子眼。他深吸一口那污浊的空气,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与坚定。
父亲被篡改的人生,或许就隐藏在这片尘埃之下。
他挽起袖子,根据架子侧面模糊不清的年份标签,开始寻找目标——1953年到1955年左右的档案区域。
网上的热梗怎么说来着?“开局一把锹,装备全靠挖。”
此刻,他就像是一个闯入秘密宝藏的挖掘者,只是他寻找的不是金银,而是沉甸甸的、足以颠覆许多人命运的真相。
他小心翼翼地搬动那些沉重的档案袋,灰尘如同烟雾般扬起,在微弱的光线中飞舞。他顾不得呛咳,就着那昏暗的光线,开始一页一页地翻阅那些字迹潦草、纸张发黄脆弱的记录。
入院登记、分娩记录、出生证明存根……一个个陌生的名字,一段段模糊的人生片段从他眼前掠过。他看得极其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相关的信息:姓名、日期、家庭住址、接生人员……
时间在寂静与尘埃中悄然流逝。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灰尘沾染了他的眉发和衣衫,但他浑然不觉。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翻开一个标注着“1955年 妇产科部分登记”的厚重册子时,他的手指猛地顿住了。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了其中一页的记录上。
产妇姓名:王秀英(王氏)。 入院时间:一九五五年,十月…… 分娩情况:足月顺产,男婴。 新生儿姓名:陆建国。 接生员签字栏那里,是一个略显娟秀的签名——赵素芬。
而在这一页记录的边缘,靠近装订线的空白处,有人用极细的钢笔,似乎是无意地写下了一行小字,墨迹淡得几乎难以辨认:
“赵,柳林坝……”
柳林坝!
陆远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撞击,狂跳起来!
他记得周教授有一次闲聊时提过,他有个远房的表姨,姓赵,早年是县医院的护士,后来嫁到了……好像就是红旗公社下面的柳林坝大队!
是巧合吗?还是……这就是命运留下的线索?
如果这个赵素芬就是当年的接生护士,并且她还健在……
陆远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强行压下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激动,用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将这一页的信息牢牢刻印在脑海里。他不能拍照,不能带走任何东西,只能依靠记忆。
他不动声色地将册子合拢,尽量按照原样放回架子上,又拂去自己可能留下的明显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平静地走出库房,对门口依旧在打毛线的女管理员再次道谢:“同志,我看完了,麻烦您了。”
女管理员头也没抬,只是“嗯”了一声。
陆远推着自行车,走出县医院后院。当他重新沐浴在秋日明亮的阳光下时,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栋灰扑扑的医院大楼,眼神锐利如刀。
赵素芬……柳林坝……
第一个线头,已经被他抓住了。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陆远在心里默念,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
他骑上自行车,汇入街道的人流,身影很快消失不见。而一场关乎身世、尊严与复仇的风暴,已然在这看似平静的午后,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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