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是滚下山坡的,天旋地转中,只记得死死护住怀里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股混合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冲入鼻腔,我才发现自己瘫在坡底,几乎动弹不得。天光微亮,冷漠地勾勒出世界荒凉的轮廓。我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抬起沉重的眼皮,望见了山坡下那片稀稀落落的农家,以及最边缘处那扇虚掩的、仿佛透着最后一丝生机的柴门。
那是绝望中冥冥投下的指引。
我用尽胸腔里积存的最后一口生气,如同一个即将溺毙之人抓住眼前唯一的浮木,跌跌撞撞地扑上前,用肩膀抵开了那扇发出痛苦呻吟的木门。
“吱呀——”
一声悠长而嘶哑的摩擦声,在死水般的清晨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门内站着三位妇人,布衣荆钗,面容朴素,眼神却透着一股久违的、澄澈如溪水般的宁静与祥和。她们看到我狼狈不堪、浑身泥污、怀抱婴儿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惊讶,却并无寻常村妇的戒备与恐慌。
“这位……娘子,你这是?”为首一位年长些的妇人开口,声音温和,如同春日暖阳,瞬间熨帖了我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求……求救……孩子……饿……”我气息奄奄,话未说完,那阵强撑着的力气骤然消失,一阵天旋地转的虚弱感袭来,眼前一黑,抱着孩子直直向前栽去。
再次醒来时,我已躺在屋内唯一一张简陋却擦洗得发亮的木板床上。身下是干燥柔软的铺盖,孩儿在一旁的临时摇篮里睡得正酣,小嘴无意识地嚅动着。那三位妇人——静安师太、慧明师姐、妙音师妹,正关切地围在床边。
“阿弥陀佛,总算醒了。瞧这模样,真是苦了你了和孩子了。”静安师太眼中满是慈悲,轻轻叹道。
她们是修行居士。
看着我狼吞虎咽地吃着她们递过来的、明显也不多的粗粮饼子,慧明师姐默默地又给我盛了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妙音师妹则在一旁,用干净的软布蘸着温水,一点点湿润孩子干裂的嘴唇。
“你们……是修行人?”我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期盼。
妙音回过头,对我微笑着点头,她的笑容像雨后的莲花,清净柔和:“是,我们都是在家居士,一同修行,互相扶持,守着这处小院,倒也清净。”
心中霎时被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感慨充斥!我鼻尖一酸,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幸亏!幸亏我年少时,母亲尚在,曾带着我读过几卷佛经,虽未深入,却也在心田种下过一颗善种! 这哪里是巧合?这分明是佛菩萨慈悲!在我山穷水尽、母子濒临绝境之时,为我指引了这条生路!
慧明师姐看着我,柔声问:“这孩子……是?”
我沉默片刻,终究无法隐瞒,也无须隐瞒,低声道:“是我……神志不清时,与那囚禁我的头目……所生。”说完,我垂下眼,等待着或许会有的鄙夷或惊讶。
但她们的眼神依旧平和如水,只有更深切的怜悯和理解。静安师太轻轻握住我冰凉的手,她的手心干燥而温暖:“《维摩诘经》有云,‘随其心净,则佛土净’。姑娘,过往如尘,皆是幻影,莫让它染了此刻清明的心。孩子无辜,是纯净的化身,依我看,她不是孽缘,或许是来渡你的菩萨。”
我闻言,如遭雷击,浑身一震,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奔涌而出。三年来所有的委屈、屈辱、愤恨和迷茫,仿佛都在这慈悲的话语中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的话,像一把温柔的钥匙,打开了我心中那把锈蚀沉重的锁。
妙音看着孩子睡梦中无意识咂嘴的可爱模样,眼中满是喜爱,轻声笑道:“慧明师说的是。这小菩萨一来,我们这冷清院子,立时就有了生气,这可是难得的福报。”
静安师太则淡定地补充道:“慢些哭,佛祖不管擦眼泪,但老尼管。”她递过来一方洗得发白的干净帕子。
我噗嗤一声,又哭又笑,接过帕子,心底的寒冰在那笑声中,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窗外,天色已大亮。金色的阳光挣脱了云层,透过破旧却洁净的窗棂照进来,驱散了长夜的阴寒。
【章末引导文】
绝境逢生!佛渡有缘人!但这方小小的净土,真能成为姬凰永久的避风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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