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西北棚区的骚动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涟漪正迅速扩散。被扰魂符引动的恐惧在心绪不宁的人群中疯狂滋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
下面......下面全是白骨!一个行商打扮的汉子双目赤红地指着脚下,声音凄厉得变了调,它们在动!在抓我的脚!
他的尖叫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刺耳,惊起了远处林中的飞鸟。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更多被惊醒的人开始觉得浑身发冷,总觉得暗处的阴影里蜷缩着什么东西,一双双无形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他们。
我、我也觉得后背发凉......
这地方确实邪性,白天还好好的......
要不咱们现在就走?
窃窃私语声在棚区间流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安。
主院内,姬凰猛地睁开双眼。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她赶紧用袖口捂住嘴,待摊开时,上面已染上一抹刺目的鲜红。指尖死死抠住榻沿,骨节因用力而泛白,这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
灵台处传来的阵阵刺痛让她几乎无法集中精神,白日里萧烈那声仍在耳边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在她心窍上反复切割。
但外界那混乱、恐惧的意念波动,如同冰针刺入她的识海,让她无法坐视不理。
静心......定神......
她强提一口几乎溃散的真气,指尖艰难地掐出一个法诀。一缕微不可察的心光自她指尖溢出,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柔和的涟漪,缓缓向西北方向荡去。
就在她的心光触及那混乱的负面能量场时,一种奇异的感觉浮上心头——这些恐惧能量仿佛被某种既定的、冰冷的规则所引导和放大,每一个恐慌的念头都被精准地捕捉、强化,再反馈回宿主心中,如同精密的提线木偶。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却让她心头一凛。
效果甚微。那邪异的力量如同附骨之疽,顽固地侵蚀着人们的心神,专门放大内心最深处的阴暗。
夫人,您不能再动用灵元了!
一直守在门外的柳娘子听到动静,急忙推门而入。看到姬凰嘴角新溢出的血迹和苍白如纸的脸色,她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声音里带着哭腔:您这身子......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无妨......姬凰摆摆手,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去,开启寨中库存的宁神香,分与众人。告诉大伙,只是山间瘴气偶发,心生幻象,定神即可。
她必须稳住人心。净土的根本在于人心向背,若是因为恐慌而从内部生乱,那才是真正的末日。
柳娘子还想再劝,可见姬凰那坚决的神情,只得含泪应下,匆匆离去。
与此同时,寨墙阴影下。
萧烈如山岳般伫立在黑暗中,玄色衣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那双锐利的眼眸如同最精准的猎鹰,缓缓扫过下方混乱的棚区,最终定格在那棵枝叶虬结的老槐树上。
空气中弥漫的那股阴邪秽恶的气息,在那里最为浓郁。
找到你了。他低声自语,眼神冰冷如刀。
但他没有立刻行动。林枫兄妹还在寨中,那隐藏在暗处的杀手也定然在窥伺。他若一动,必是雷霆万钧,绝不能打草惊蛇。
雷豹。
他沉声唤道,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夜中清晰可闻。
头领!
雷豹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现身,全身甲胄在朦胧的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这个粗豪的汉子此刻面色凝重,显然也感知到了寨中的异常。
带你的人,守住通往主院和各处要道的所有路口。萧烈的命令简洁而残酷,许出不许进,若有强闯者......格杀勿论。
他顿了顿,补充道:记住,你们的任务是守护,不是镇压。对寨中兄弟,以安抚为主。
遵命!
雷豹抱拳领命,转身没入黑暗。很快,一队队沉默的黑甲护卫如同磐石般,悄无声息地扼守住了山寨的各个咽喉要道。
萧烈的安排,如同给即将沸腾的油锅盖上了一道沉重的铁盖。压力被暂时约束,却在内部积蓄着更狂暴的力量。
棚区边缘,草料堆后。
影七如同真正的阴影,与黑暗完美地融为一体。他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恐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得如同毒蛇信子般的弧度。
乱吧,再乱一些......让恐惧吞噬你们的理智!
他享受着这由他亲手制造的混乱,这种将众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让他沉醉。每一个惊恐的尖叫,每一张恐惧的面容,都是对他精心布局的最佳褒奖。
但他的目光,始终死死锁定着主院的方向,以及那个如同定海神针般站在寨墙上的身影——萧烈。
萧烈......你终于出来了。影七心中杀意翻涌,握着匕首的手紧了又紧,却强行按捺住了出手的冲动。
他是猎人,最优秀的猎人,懂得等待最佳的时机。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要等,等到萧烈心神俱疲,等到他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等你最松懈的时候,便是你的死期!
他小心地调整着气息,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冰冷石头。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远处那栋视野极佳的阁楼阴影里,那摇着折扇的身影,将下方所有人的举动都尽收眼底。
他看到姬凰强忍伤势稳定人心,看到萧烈排兵布阵如临大敌,也看到影七如同毒蛇般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
啧,一个重伤硬撑,一个外强中干,一个阴沟里的老鼠......他轻摇折扇,语气带着一丝慵懒的失望,本以为能看一出净土渡厄的好戏,看看这位姬凰夫人要如何以佛法化解这场业力危机,结果净是些打打杀杀的俗套。
他摇了摇头,似乎对眼前的局面颇为不满。
合上折扇,他用扇骨轻轻敲击着手心,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
阿福。
他淡淡唤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老奴在。
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躬身应道。老者的动作轻盈得如同鬼魅,连衣袂都不曾拂动。
去,把我们准备好的那份,送给西北棚区里......最胆小的那位客人。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记住,要让他捡到。
老奴明白。
管家阿福躬身退下,身影如同融化在夜色中般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
棚区内,那个最早被噩梦惊醒、吓得魂不附体的行商,正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念叨着、之类的词。他的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满是冷汗。
突然,他感觉脚边踢到了什么硬物。
在一种莫名冲动的驱使下,他下意识地低头,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那是一块半埋在土里的、色泽暗淡的金属牌。牌子上沾满了泥土,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有些年头了。
他鬼使神差地捡了起来,用袖子擦掉上面的泥土。当牌子上面的字迹逐渐清晰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赤焰军,林啸。
这正是他白日里听人提到的、被萧烈下令射杀的林副将的军牌!
啊——!
这行商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将牌子扔了出去,发出更加凄厉的尖叫,那声音几乎要撕裂夜空:牌子!林啸的牌子!冤魂索命来了!他们回来了!回来了——!
这一下,如同在即将爆炸的火药桶上扔下了一颗火星。
什么?林啸的军牌?
天啊!真的是冤魂不散!
这地方不能待了!快走!
恐慌,彻底失控了。人群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窜,哭喊声、尖叫声、碰撞声响成一片。
主院内。
姬凰感知到那股骤然飙升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惧怨念,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想要做些什么,却又因伤势过重而踉跄一步,不得不扶住桌案才勉强站稳。
那种被操控的感觉更清晰了,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暗中拨弄着众人的心弦,但她此刻却无力破局。
寨墙上。
萧烈目光一凝,他同样感受到了那股不同寻常的、被刻意引导放大的怨念波动。他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周身散发出冰冷的杀气,猛地射向那恐慌的源头!
草料堆后。
影七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狂喜之色!他虽然不知道是谁在暗中相助,但这手段简直妙到毫巅!
天助我也!是哪位同道出手?竟如此精准狠辣!
阁楼上。
摇扇的青年满意地看着下方彻底炸开的混乱,唇角微扬,再次地展开了折扇,悠闲地轻摇起来。
看,这不就热闹起来了吗?
他的语气轻快,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彩的好戏。
杀机,已不再潜伏于暗流。
它随着这失控的恐慌,如同瘟疫般,在这片曾经祥和的净土上,彻底爆发开来。夜色更深,而这一夜,注定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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扰魂邪符发作,寨民恐慌蔓延!姬凰重伤未愈强行动用灵元,萧烈独对内外杀机。影七暗中窥探寻找致命一击,神秘第三方悄然落子。在这业力与阴谋交织的暗夜中,谁将成为第一个破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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