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半年光阴如白驹过隙。
这半年间，太玄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在青禾竹舍内打坐练气，或是研习那本《土遁术》，偶尔去丹房炼制些丹药，换取灵石，行为举止与寻常外门弟子无异。他心中那根关于灵麦的弦却始终紧绷着，未曾有片刻放松。
他知道，断了某些人的财路，风波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对方会选择这样一种看似“光明正大”的方式发难。
这日，太玄正在竹舍内静修，周身灵气如薄雾般缭绕，气息沉凝，已隐隐触及练气十一层的顶峰。忽然，他心有所感，周身的灵气微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
院外传来一道沉稳却不失威严的声音：“执法堂执事弟子铁铮，奉长老之命，传唤外门弟子赵太玄前往执法堂问话。”
该来的，终于来了。
太玄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平静，并无半分波澜。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青色弟子袍，神色从容地推开竹门。
门外，站着一位身着玄色执法堂服饰的青年弟子，身姿笔挺如松，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气息赫然是练气大圆满的境界，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铁铮。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同样穿着执法堂服饰的弟子，修为稍逊，亦有炼气八九层的样子，面无表情，肃立左右。
“铁师兄。”太玄微微颔首，不卑不亢。
铁铮目光在太玄身上扫过，似乎有些意外于他的平静，公事公办地道：“太玄师弟，有人实名举报你私自倒卖来源不明的灵麦，违反门规。请随我往执法堂走一趟，接受质询。”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师兄请带路。”太玄语气平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执法堂位于青玄宗主峰一侧，是一座气势恢宏的黑石大殿。殿宇高耸，飞檐斗拱，却自带一股肃杀凛冽之气。殿门前矗立着两尊不知名的异兽石雕，獠牙毕露，目光森然，仿佛能看透人心。踏入殿门，一股沉重的威压便扑面而来，似乎能压抑修士体内的灵气运转。
大殿内部极为空旷，光线略显昏暗，只有两侧墙壁上镶嵌着的长明灯跳跃着幽蓝色的火焰，映照得殿内人影幢幢。正前方的高台上，端坐着三位气息渊深的长老。居中一位，面容清癯，目光开阖间精光隐现，不怒自威，正是执法堂的首席长老，司徒弘。他左右两侧的两位长老，一位面色赤红，一位面容阴沉，皆是不好相与的模样。
高台下，两侧站着十数名执法堂弟子，如同泥雕木塑，鸦雀无声，更添几分压抑。
太玄被引至大殿中央站定。铁铮上前一步，拱手复命：“长老，弟子赵太玄已带到。”
司徒弘长老微微颔首，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冷电，落在太玄身上，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带着一股直透神魂的震慑力：“下站者，可是外门弟子赵太玄？”
“弟子赵太玄，拜见司徒长老，诸位长老。”太玄依足礼数，躬身行礼，姿态从容。
“嗯。”司徒弘淡淡应了一声，“赵太玄，宗门内现有采买处弟子刘能，实名举报你私自大量倒卖灵麦，且其所售灵麦品质特异，来源不明。你对此，有何解释？”
太玄抬起头，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与坦然，朗声道：“回禀长老，弟子确曾于半年前，在宗门坊市‘青玄商行’购得两千斤普通灵麦，委托驿使送至山下正阳县城，交予家兄赵宇。家兄在四海武馆担任武师，弟子此举，是为助其门下弟子及家中小妹强健体魄、精进内息之用，所有灵麦皆免费供给，未曾收取分文，何来‘倒卖’一说？至于灵麦来源，坊市购买，票据犹在，何谈‘不明’？”他言语清晰，条理分明。
“免费供给？”旁边那位面色赤红的长老声若洪钟，带着质疑，“两千斤灵麦，即便按坊市价，也需一百三十余块下品灵石。你一个外门弟子，月例不过十块灵石，如何能支撑如此花费？莫非你的灵石来源，也有可疑之处？”
此言一出，大殿内的目光更加聚焦在太玄身上，压力陡增。
太玄似乎早料到有此一问，神色不变，从容不迫地从怀中取出一枚温润玉牌，双手奉上：“回长老，弟子虽不才，于炼丹一途略有些微末天赋，幸得丹堂认可，已获一阶高级炼丹师资质。平日炼制丹药，于坊市间出售，略有盈余，方能补贴家用。此事丹堂有录，坊市诸多店铺亦可作证。弟子所有灵石来源，皆光明正大，并无不可告人之处。”
铁铮上前接过玉牌，查验无误后，呈交给高台上的长老。
三位长老传看玉牌，低声交换了一下眼神。一阶高级炼丹师，在外门弟子中确实算是罕有，能依靠炼丹赚取远超月例的灵石，这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司徒弘长老将玉牌放在案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吟片刻，再次看向太玄：“你声称灵麦购自坊市，免费供给家兄。空口无凭，你可能证明？”
太玄镇定回答：“弟子家中后院，应尚有剩余灵麦未曾用完。长老可派人前往查验，一辨真伪。若与坊市所售灵麦有异，弟子甘受门规惩处，绝无怨言。”
司徒弘目光微闪，看向下方的铁铮：“铁铮。”
“弟子在。”
“便由你带队，即刻前往正阳县城，赵太玄家中，查验其所存灵麦。务必仔细核验，是否与坊市所售相同，有无特异之处。不得有误！”
“遵命！”铁铮抱拳领命。
“赵太玄，你一同前往。”司徒弘补充道，目光深邃，“在查验结果未明之前，你需配合铁铮行动，不得擅自离去。”
“弟子明白。”太玄躬身应下。
当即，铁铮点齐四名执法弟子，与太玄一同，乘坐宗门的飞行法器——一艘青木舟，离开青玄宗山门，朝着正阳县城方向疾驰而去。
青木舟速度极快，脚下云海翻腾，山川河流飞速后退。路上，铁铮始终沉默寡言，只是偶尔会用那双锐利的眼睛观察太玄。太玄则盘坐舟中，闭目养神，仿佛只是进行一次普通的出行。
半个时辰后，青木舟抵达正阳县城，并未引起太大骚动，直接降落在四海武馆附近那处三进大院之中。
赵宇早已得到太玄通过传音符的简要告知，虽心中忐忑，但面上还算镇定，将铁铮等人引入后院仓库。只见库房一角，整齐地堆放着十数个麻袋，打开一看，正是颗粒饱满、灵气寻常的灵麦。
铁铮面无表情，亲自上前。他并未用手触摸，而是并指如剑，引动一丝灵力，小心翼翼地摄取了一小撮灵麦样本，置于掌心。随后，他取出一面造型奇特的青铜罗盘，将灵麦样本置于罗盘中央。
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打出一道法诀落入罗盘。罗盘之上顿时泛起蒙蒙青光，指针微微颤动，数息之后，便稳定下来，再无特异反应。接着，他又从自身储物袋中取出少许明显来自宗门坊市的灵麦样本，同样置于罗盘上，罗盘反应几乎一致。
随后，另一名执法弟子则开始仔细检查麻袋的质地、封口方式、甚至上面的细微痕迹，试图找出任何可能并非来自坊市的证据。然而，所有迹象都表明，这些就是最普通不过的坊市流通货色。
铁铮又随机抽取了几袋灵麦，重复上述过程，结果别无二致。
整个过程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铁铮收起罗盘，看向太玄，语气依旧冷硬，却少了些许之前的审问意味：“经查验，此处灵麦确与宗门坊市所售无异，皆为常见品类，并无举报中所言‘品质特异’之状。”
太玄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脸上则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有劳铁师兄明察。”
铁铮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带领执法弟子转身走出仓库，当即向执法堂传讯回禀结果。
至此，这场由刘能实名举报引发的风波，因证据不足，暂且告一段落。
看着铁铮等人驾驭青木舟冲天而起，消失在天际，赵宇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看向身旁神色平静的弟弟，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为一声轻叹：“总算是过去了…”
太玄望着青玄宗的方向，目光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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