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万籁俱寂,县衙正门却突然被擂得“咚咚”山响,那声音在夜里传得老远,像是要把门板给捶穿。
“带人犯!”文瑾端坐公堂,猛地一拍惊堂木,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冷冽、清脆。
两名被铁索重重捆缚的“血衣刀客”被拖了上来,肩胛骨明显被卸掉了,耷拉着,脸色比旁边摇曳的灯焰还要惨白几分。
太玄踱步到公案旁,指尖捻着一截颜色暗红、看似不起眼的香条——逆神香,这东西,专破心防,能撬开最硬的嘴。
“姓名?”文瑾厉声问。
“……”刀客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为谁卖命?”声音更冷。
“……”依旧是沉默,只有血丝顺着紧咬的牙关慢慢渗出来,在惨白的下巴上画出狰狞的痕迹。
太玄懒得再废话。指尖轻轻一弹,香头“嗤”地一声被点燃,一缕淡青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带着一股奇异的、略带甜腻的香气。
那两名刀客起初还想屏住呼吸,但那烟雾无孔不入。仅仅吸进去两口,他们的眼神立刻就直了!瞳孔肉眼可见地放大,豆大的汗珠从额头、鬓角滚滚而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在他们的幻觉里,恐怕正被无数从深渊伸出的黑手拖拽、撕扯,哭喊求饶;可在现实里,他们的嘴巴却像决了堤的洪水,哗啦啦地把知道的全倒了出来。
“是…是李半城……他囤积了新粮、陈粮加起来少说十万石,要供给黑煞魔门……”
“约定…约定秋收后制造‘魔乱’,里应外合,打开正阳城门,杀官夺仓……”
一句接一句,像一盆盆越来越脏的污水泼出来。文瑾放在案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骨节捏得发白:原来那些堆积如山的粮食,根本不是用来活命的,而是一把无形的刀,早就架在了全县百姓的脖子上!
证据到手,兵贵神速!
太玄当即点起一百名精锐的金麟卫,文瑾腰悬那柄象征性的尚方宝剑,直扑李家庄。
李家庄那丈二高、钉满铜钉的黑漆大门,在火把映照下显得格外森严。
“破!”太玄没有任何犹豫,拔出凌云剑,剑身青光暴涨, 附着其上的凛然正气与决绝意志,随着他全力一斩,“咔嚓”一声脆响,那粗壮的门闩竟应声断成两截!
几个试图上前阻拦的家丁,被如狼似虎的金麟卫用刀鞘一推一搡,立刻像受了惊的鹌鹑,蜷缩到了墙角,瑟瑟发抖。
“搜!”太玄一声令下。
粮仓首先被打开,里面麻袋堆积如山,几乎要顶到房梁。随手抓一把米粒,看似饱满,指尖一捻,却隐隐泛着不祥的暗红色——这是被浓重尸气长期蒸熏过的痕迹,人若是吃久了,心智会逐渐癫狂,沦为只知杀戮的傀儡。
地窖更是阴寒刺骨,黑漆漆的棺材,整整十二具,整齐地排列着,棺盖的缝隙里还在缓缓渗出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血腥和腐败气味。撬开棺盖,里面躺着的“力士”皮肤呈现青黑色,额头贴着诡异的“镇魂符”,指甲已经长得弯曲,长达三寸有余,散发着金属般的幽光。
——这就是李半城暗中蓄养的“阴尸兵”,用来在魔乱时制造混乱和屠杀的怪物。
“好大的手笔。”太玄看着这一切,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囤积毒粮、蓄养尸兵、计划开城,这是给魔门准备了一条龙服务啊。”
几乎就在同时,庄外后巷传来急促的马蹄和车轮声。想趁乱溜号的李半城,披着黑斗篷,左肩挎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不用猜,里面肯定是金银细软),驾着一辆双马轻车,正拼命打马想要逃离。
“啪!”马鞭在空中炸响,车轮疯狂碾过碎石,溅起一连串火星。
太玄站在庄门口,甚至眼皮都没朝那个方向抬一下,只是随意地抬起手,向后一挥。
“咻——”
一道破空之声尖锐响起!一支龙血棘箭化作血色流光,如同一条暴起的赤龙,瞬间跨越距离,“噗”地一声,精准无比地钉穿了李半城驾车的右边肩胛骨!箭头透骨而出,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整个人向后猛地一仰,“砰”地一声重重撞在颠簸的车辕上。
马匹受惊,嘶鸣着人立而起,车厢瞬间失去平衡,轰然侧翻!里面藏着的金银元宝、珠宝首饰“哗啦啦”滚了一地,在火把和月光映照下,白花花、金灿灿的光芒,竟让这肃杀的夜色显得有几分荒诞和昏眩。
“带走。”太玄这才淡淡开口,仿佛只是拍掉了一粒灰尘。
金麟卫应声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肩胛窜血、哀嚎不止的李半城从翻倒的马车旁拖了回来,重重扔在庄前空地上。
庄前空地很快堆起一个简易高台。太玄手一扬,十二张颜色猩红、写满扭曲符文的“魔门血契”被抛到空中。
“焚。”
他指尖轻弹,一缕看似微弱青色火苗射出,触及血契的瞬间,“轰”地一声燃起熊熊青焰!那纸张在火焰中发出类似婴儿尖锐啼哭般的噼啪爆响,听得人头皮发麻,脊背发凉。灰烬尚未完全飘落,就被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旋风吹散,如同无数只挣扎的黑蝶,消散在夜色里。
紧接着,十二具阴尸被抬上高台,排成一列。太玄取出一枚散发着清净气息的“清焰涤魂丹”,双指一搓,丹药化为一片细密的、带着净化之力的光点火雨,纷纷扬扬落在尸身之上。
尸身遇火,立刻“嗤嗤”作响,冒出浓稠如墨的黑烟,烟雾中隐约可见痛苦挣扎、扭曲变形的人脸虚影,最终在青焰的净化下,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嚎,彻底化为虚无,消散于天地间。
李半城被死死按跪在地,面如死灰,但求生的本能让他还在做最后挣扎,嘶声喊道:“我…我捐过粥棚,修过桥……我有功于乡里!功过相抵,功过可以相抵啊!”
文瑾走到他面前,俯下身,目光平静地看着这张因恐惧和贪婪而扭曲的脸,声音不大,却像冰冷的刀锋:“桥归桥,路归路。你喂给百姓的那几碗粥,还不了你打算放的那把要把全县都烧成灰烬的火!”
那十万石问题粮食,堆满了三座大仓。
太玄意念微动,问题粮食全都收进了储物袋。
然后他朗声道:“把县衙的好粮开仓放粮,当场造册,按人头分发!每人先领两斗,让大伙儿先把肚子吃饱,再说明天!”
领粮的队伍排出去一里多地,蜿蜒如长龙,但秩序井然,无人喧哗争抢。老人拄着拐杖,孩子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他们眼里闪烁的不再是恐惧和绝望,而是一种久违的、亮晶晶的东西——那叫希望。
有人领到粮食,激动得下跪,高喊:“活菩萨!真是活菩萨啊!”
太玄连忙摆手,声音传开:“别跪我!要跪,就跪你们自己——是你们敢来作证,敢跟着我们,敢认清是非,这粮食,你们才吃得踏实,吃得硬气!”
李家庄门前那对往日里威风凛凛、象征权势的石狮子,此刻在百姓眼中成了十足的眼中钉、肉中刺。
“一二三,起!”
二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喊着整齐的号子,用粗绳、滚木,硬生生把千斤重的石狮子给掀翻了,然后一路吭哧吭哧地抬到了县衙门口。
“大人!给您当拴马石!让这玩意天天看着咱们升堂办案,记住什么叫善恶有报!”领头的汉子抹着汗,大声说道。
文瑾看着那曾经不可一世的石狮子如今躺在衙门口,不由得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太好了!就让它在这儿天天看着,看咱们怎么把这朗朗乾坤,给撑起来!”
李府的内眷被临时安置在西厢房,有专人看管。一个约莫四岁的小男孩,还不懂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爹被抓住了,使劲拽着母亲的衣角,哇哇大哭,用稚嫩清脆的嗓音反复喊着:“我爹是好人!你们别抓我爹!他是好人……”
那哭声,那话语,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下割在在场许多人的心上。文瑾脚步顿了顿,猛地转过头去,望向窗外墨蓝色的夜空,那里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子闪烁着微光。他硬起心肠,咬牙低声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回应那无法理解的童真:“你爹……他施粥修桥的时候,或许算个好人。但他把刀架在全县百姓脖子上的时候,就是恶人。法理……不认人情,只认是非对错。”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衣袖仿佛被那稚嫩的哭声拽紧了,但他终究没有回头,大步离开了西厢院落——他怕自己一回头,看到那孩子泪汪汪的眼睛,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就会瞬间崩塌。
牢房深处,李半城肩头的伤口被简单包扎,白布上渗着殷红的血渍。他瘫坐在草堆上,面无人色。
太玄坐在他对面的矮凳上,语调听起来轻飘飘的,却带着一股子渗入骨髓的寒意:“说说吧,你主子,八皇子,还有他那魔门盟友,到底在谋划什么?”
李半城惨然一笑,额头冷汗滚滚而下,他知道自己完了,但内心深处对八皇子和魔门的恐惧依旧存在:“三…三处血祭……正阳、中州、京城。正阳只是…只是第一环。我的任务就是囤粮、开城门、放出尸兵制造混乱……后面,自然有…有‘高人’接手。”
“高人?”太玄眉梢微挑,“有多高?”
“高到……”李半城喉结恐惧地上下滚动,声音干涩,“高到你……你惹不起。”
太玄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近乎轻蔑的轻笑,眼神却锐利如刀:“惹不起?呵,惹不起,也要惹。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不信邪。我命由我——”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不由魔!”
次日清晨,朝阳初升,霞光万道。县衙门口立起一根高高的旗杆。
太玄提剑而立,那柄尚方宝剑在朝阳映照下,青光流转,宛如一泓清澈而冰冷的秋水。
“今日,斩断黑手,以正视听,照亮正阳!”他声如金石,传遍四方。
朝阳恰好突破云层,金色的光芒照射在剑锋之上,反射出耀眼夺目的光华,仿佛将半边天空都映亮了。
百姓们群情激昂,齐声高呼,声浪如滚雷般传向远方:“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呼声惊起了远处鸽舍的一群白鸽,它们扑棱着翅膀飞向天空,洁白的翅膀上下拍打,像是急着要把这份胜利的捷报,递送给上天。
粮食分发了,阴尸净化了,首恶擒获了。
但太玄与文瑾心里比谁都清楚:正阳县,不过是对方庞大阴谋中被意外斩断的第一颗扣子。真正的黑洞,那深不见底的漩涡,还在京城,在那位八皇子和隐匿更深的黑煞魔门身上。永利昌银号流淌的赃钱,盘根错节的势力……这条伸向国本的黑手,他们刚刚斩断了最末端的一节手指,后面还有更粗壮、更漫长的臂膀和身躯需要去面对。
文瑾望向北方,那是通往中州和京城的方向,轻声道:“下一站,该去中州了。”
风,掠过县衙的照壁,卷起昨夜焚烧血契留下的些许灰烬,也带来了远方隐约的、新的战火气息。
正阳县的天,总算是亮了;
但整个中州大地,即将乌云压城,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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