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父亲背负半袋窝头、消失在晨雾中的背影，小太玄心中仿佛卸下了一块巨石。
父爱如山，沉重而沉默。
当第一缕晨曦艰难地挤进石屋窄小的窗棂，老大赵宇已背着一大捆沉甸甸的柴禾和一竹篓青翠的猪草回来了。
兄妹二人也赶紧从冰冷的被窝里爬出。
看着桌上依旧硬邦邦的窝头，太玄真担心小妹不肯吃。他灵机一动，将窝头掰碎，泡进温水碗里，搅成糊糊，小竹这才勉强吃下这一碗“窝头粥”。
“老二，”母亲下地前叮嘱道，“今日看好你小妹，莫要乱跑。”
“嗯，娘。”太玄应道。
随即便是母亲和大哥扛起铁锹锄头，叮铃哐啷出门的声响。
刷洗完锅碗，阳光已穿透树叶上残留的晨露，在太玄眼前折射出细碎跳跃的光点。
山野人家，除了维持温饱的简陋家什，别无长物。下地干活时，院门多是敞着，也无甚可偷。
“哥，帽子歪啦！”小竹撅着嘴，小手胡乱拍打着帽檐。
她细软的头发总是乱蓬蓬的，像被顽皮小猫抓过的毛线团。
太玄耐心地帮她扶正草帽，又蹲下身检查她脚上那双露出脚趾的小草鞋。“今日去后山挖野菜，你得跟紧我，莫要乱跑，知道吗？”
小竹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我要挖最大的野菜！比哥哥挖的还大！”
后山的秋草软绵绵的，踩上去沙沙作响。小竹挣脱哥哥的手，蹦跳着去追一只翩跹的黄蝴蝶。
“慢点！看路！”小太玄赶紧跟上。
小竹突然停下，指着草丛中一簇不起眼的小白花：“哥哥，这是啥？”
太玄蹲下身，拨开叶子：“这是荠菜，能吃的。”他掏出小铲子，熟练地连根挖出，抖落泥土。
小竹凑近嗅了嗅，皱起小鼻子：“有点苦味儿。”
“做熟了就不苦啦。”太玄将荠菜放入竹篓，又指着不远处，“瞧，那是蒲公英，叶子也能吃。”
小竹眼睛一亮：“我能摘那朵小黄花戴吗？”
“摘吧，不过要留些给蜜蜂采蜜。”看着妹妹小心翼翼地将那朵鹅黄的小花别在草帽上，太玄的脸上也漾开了笑容，如同初升的小太阳。
兄妹俩继续向山里走去，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点。太玄时不时停下脚步，指着各种草木讲解——哪些可食，哪些有毒，哪些能入药。这些都是爷爷奶奶在世时，一点一滴教给他的。
“哥哥懂得真多！”小竹仰着小脸，满是崇拜。
小太玄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等你再大些，也会知道的。”
转过一道山坡，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向阳的开阔草地。小竹欢呼着跑过去，却被凸起的草根绊了一下，整个人扑倒在柔软的草丛里。
“小竹！”太玄吓了一跳，急忙跑过去。
谁知小竹不仅没哭，反而兴奋地翻过身，小脸上沾着草屑：“哥哥快看！”
她摔倒的地方四周，竟匍匐生长着一大片野草莓！红艳艳的小果子如同碎钻，点缀在碧绿的叶片间。
“我们有草莓吃啦！”小竹拍着小手，笑得无比灿烂。
太玄松了口气，也笑了起来。他仔细检查了妹妹的膝盖，确认无碍后，两人开始小心翼翼地采摘。
“先别吃，得洗洗。”小太玄一把拦住妹妹迫不及待要往嘴里塞的动作。
小竹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但还是乖乖地把草莓放进竹篓。“哥哥，我们能带些给娘尝尝吗？”
“当然，娘一定会很高兴的。”
日头渐高，兄妹俩在树荫下的大石头上坐下，就着咸菜吃起了硬窝头。小竹不时偷瞄竹篓里的野草莓，馋得直咽口水。
“等回家洗干净再吃。”太玄故意板起脸，眼里却藏着笑意。
午饭后，他们继续挖野菜。太玄发现了一片嫩生生的蕨菜，卷曲的芽尖如同一个个翠绿的小问号。他教妹妹如何采摘最嫩的芽尖，留下根部让它继续生长。
小竹学得很认真，小手笨拙地模仿着哥哥的动作。
突然，她惊叫一声，猛地后退：“蛇！有蛇！”
太玄瞬间将妹妹护在身后，定睛一看，一条灰褐色的草蛇正慢悠悠地游过草丛。他想起爷爷说过，后山的蛇大多无毒。
“别怕，站着别动。”他低声道，慢慢弯腰拾起一根树枝，轻轻拨动旁边的草丛。蛇受惊后迅速游走，消失在岩石缝隙中。
太玄松了口气，转身抱住还在发抖的妹妹：“没事了，它走啦。你做得对，看到蛇要喊哥哥。”
小竹把小脸埋在哥哥怀里：“我害怕……”
“哥哥在呢，不怕。”他轻拍妹妹的背，“要不要歇会儿？”
小竹摇摇头，抬起脸时已恢复了勇气：“我还要挖野菜！”
日头开始偏西，竹篓里装满了野菜和野果。太玄准备回家，小竹却被山坡上一片绚烂的野花地吸引了目光。
“哥哥，我们去那儿看看嘛！就一下下！”她拽着哥哥的衣角，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恳求。
太玄看了看天色，勉强同意：“只能看一会儿，看完就得回家。”
刚到花丛边，天色骤然阴沉。一滴冰冷的雨点砸在太玄鼻尖，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转眼间，细密的雨幕笼罩了整个山坡。
“啊！”小竹惊叫一声，慌忙躲回哥哥身边。
太玄迅速脱下自己的粗布外衣，撑在两人头顶：“快！那边有个小山洞！”
等他们跌跌撞撞跑到山洞时，已淋得像两只落汤鸡。太玄搓着妹妹冰凉的小手：“冷吗？”
小竹摇摇头，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太玄赶紧将她搂紧，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都怪我，不该来这么远。”他自责道。
小竹仰起小脸，雨水挂在长长的睫毛上：“不怪哥哥，这儿的花好漂亮。”她神秘一笑，从贴身的小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竟是几颗完好无损、未被雨淋湿的野草莓！“我偷偷藏的！”
太玄愣住了，心头涌起一股暖流。他捏捏妹妹的脸蛋：“小馋猫，原来还藏着‘私货’呢！”
“我们一起吃！”小竹拿起一颗，不由分说塞进哥哥嘴里。
酸甜的汁液在口中爆开，太玄觉得这是世间最美味的东西。
雨停了。夕阳从厚重的云层缝隙中探出头，给湿漉漉的山林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来，哥背你。”太玄蹲下身。小竹高兴地爬上哥哥的背，小胳膊紧紧环住他的脖子。
下山的路有些泥泞湿滑，太玄走得格外小心。小竹趴在哥哥温暖宽厚的背上，眼皮渐渐沉重。
“哥哥…明天我们还来…好不好？”她迷迷糊糊地问。
太玄微笑着点头：“好，等天晴了再来。”
远处，村舍上方已升起袅袅炊烟。
夕阳将一大一小两个依偎的身影拉得很长，宛如一幅温馨的剪影，定格在这深秋的傍晚。
快到家时，小竹醒了，揉着眼睛问：“哥哥，我的草帽呢？”
太玄这才发现帽子不知何时丢了：“许是落在山洞了。明日去寻。”
“嗯。”小竹并不在意，更关心的是，“我们能先吃野草莓吗？”
太玄笑了：“自然，还要给娘留些。”
家门口，母亲张秀和大哥赵宇已站在那里张望。看到他们平安归来，脸上紧绷的担忧才化作释然的微笑。小竹举着草莓奔向母亲：“娘你看！我们找到了好多好吃的！”
母亲惊讶地看着竹篓里的收获：“我家小竹真能干！”她亲了亲女儿的小脸，又摸摸太玄的头，“没遇着什么危险吧？小玄子？”
小太玄和妹妹交换了一个眼神，齐声道：“没有！”
一碗热气腾腾的野菜汤端上桌，洗好的野草莓还挂着晶莹的水珠。一个窝头掰碎泡进汤碗里，兄妹三人觉得，这滋味似乎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夜色如墨，太玄蜷缩在炕角，佯装熟睡。待屋内响起父亲粗重的鼾声，他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一缕清冷的月光从窗缝漏入，在地上投下一道银线。
“小灵。”他在心底呼唤。
“带我去我的地盘儿，我要种麦子！我的身体…不会也跟着进去吧？”太玄显然已进入角色，有了几分主人的感觉。
“好的。进去的只是你的意识化身，肉身会如熟睡一般。走！”
小灵话音一落，太玄的意识便沉入那片奇异的空间。现实中的身体呼吸均匀，如同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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