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英高原的日光,透过特殊材质的玻璃,滤尽了温度与锋芒,只余下一片 的白,均匀涂抹在特别医疗室的每一寸角落。空气里漂浮着极淡的、不属于自然的花香,试图掩盖某种更深层的、仪器运行般的冰冷气息。
翔泰坐在那张过分宽大柔软的沙发里,几乎要被蓬松的材质吞没。他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捏着一小块联盟送来的、据说是最高规格的宝可梦奶油曲奇。他掰下一小角,递到怀里。
熊宝宝鼻尖耸动,睁开惺忪的黑眼睛,伸出粉色的小舌头,小心翼翼地将那点碎屑卷进嘴里,咂摸两下,喉咙里发出极其细微的、满足的呼噜声,又懒洋洋地阖上眼,往翔泰臂弯深处蹭了蹭,继续它的回笼觉。
一切都安静得令人窒息。
没有质问,没有探查,甚至没有常规的赛后问询。只有门外走廊尽头,那两个如同雕塑般钉在地上的、穿着笔挺西装的身影,透过未完全合拢的门缝,投来极力克制却依旧无法完全掩饰的、混合着敬畏与恐惧的余光。
他们守在那里,却更像是在划定一条无形的界限,禁止内外的一切越界。
这种沉默,比任何形式的盘问都更具压力。它源于最高层的指令,源于那两道以冠军鲜血和工作人员手臂为代价、悍然写下的绝对法则。
鸿蒙。混沌。
规则已立。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外传来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不是工作人员那种放轻后依旧带着凡俗质感的步子,而是某种……更沉稳、更内敛,每一步都仿佛精确测量过距离,带着不容置疑分量的步伐。
门被轻轻推开。
没有敲门,却也不显突兀。
进来的是坂木。
他依旧穿着那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仿佛之前指挥室内那短暂的震惊从未存在过。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房间,最后落在沙发里那一小团身影上,没有刻意施加压力,却自然地带走了室内本就稀薄的空气。
翔泰似乎被开门声惊动,抬起头,看到坂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迅速掠过一丝属于孩童的、本能的怯意和紧张。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熊宝宝,身体微微向后缩了缩,像是要陷进沙发深处。
熊宝宝也被这陌生的气息惊扰,不安地动了动耳朵,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睡意的哼唧。
坂木没有靠近,只是在门内不远处站定。他沉默地看了翔泰几秒,目光在他手臂的绷带、他怀里那只人畜无害的熊宝宝、以及他脸上那恰到好处的慌乱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他开口。声音平稳,低沉,没有任何寒暄或迂回,直接得如同宣读一份既定事实的公文。
“你的大赛之旅结束了。”
翔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眼眶迅速泛红,嘴唇微微哆嗦,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不敢,最终只是更紧地抱住了熊宝宝,低下头,露出一截白皙脆弱的脖颈。
“联盟会对外公布,”坂木继续道,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你因宝可梦在比赛中遭受严重意外惊吓及创伤,身心俱疲,主动退出后续所有赛事,前往秘密地点进行长期疗养。”
“你存在的一切记录、对战数据、乃至部分目击记忆,都将进行最高级别的封存与模糊处理。”
“你需要‘消失’一段时间。”
他陈述着,不是在商量,而是在告知一个早已决定好的、不容反抗的安排。
翔泰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细弱的、压抑的抽泣声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响起。眼泪大颗砸落在熊宝宝柔软的皮毛上,洇开深色的痕迹。他哭得无声,却格外惹人怜惜,像一个梦想被无情碾碎、还被迫承担罪责的委屈孩子。
坂木看着他哭泣,眼神深邃如同古井,不起波澜。没有人知道这位火箭队的首领、常磐的道馆馆主、联盟阴影中的巨头此刻究竟在想什么。是评估那无法掌控的风险?是算计这枚“规则”化身的棋子未来的价值?还是仅仅在执行最理智、最符合“大局”的止损程序?
他并没有等待翔泰的回应——或者说,哭泣本身就已经是预料之中的、唯一的“回应”。
“你会被送往城都地区,”坂木的声音依旧平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桧皮镇。那里环境安静,适合‘休养’。联盟为你准备了新的身份,足够的资金,以及一处住所。你会得到最基本的、非接触式的物资保障。”
“忘记石英高原,忘记比赛。像个普通孩子一样,在那里生活。”
他的话语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部署一项寻常的资源转移。但“像个普通孩子一样生活”这几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的讽刺。
翔泰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断续的抽噎。他抬起泪痕斑驳的小脸,眼睛红肿,怯生生地、带着一丝微弱的希冀问:“……不能……不能回家吗?”
他问的是“家”,那个早已被“遗忘”、无处可寻的来处。
坂木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一瞬,镜片后的眼神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波动,但又快得像是错觉。
“那里就是你的新家。”他避开了问题,语气不容置疑。
说完,他不再多言。最后看了一眼那缩在沙发里、哭泣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孩子,转身,迈着同样沉稳精确的步伐,离开了房间。
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
隔绝了内外。
房间内,只剩下翔泰低低的、委屈的抽泣声,和熊宝宝细微的呼噜声。
他哭了很久,直到声音渐渐嘶哑,才慢慢止住。
然后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痕,鼻尖和眼眶依旧红红的。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似乎被泪水打扰、不太舒服地扭动了一下的熊宝宝。
伸出手指,非常非常轻地,戳了戳它软乎乎的脸颊。
熊宝宝不满地哼哼了一声,用小爪子扒拉开他的手指,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翔泰看着它,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极轻地、无声地。
嘴角弯起一个微小的、转瞬即逝的弧度。
那弧度里没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
窗外,联盟的飞行器再次掠过,投下短暂的阴影,又迅速被 sterile 的日光吞没。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规则之下,众生噤声。
唯有帷幕,悄然落下。
又或许,只是换了一个舞台。
【第一卷:石英之影,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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