桧皮镇的节奏,依旧缓慢而平稳,如同那条穿镇而过的溪流,日复一日地潺潺流淌。钢铁先生工坊里的敲击声,似乎也恢复了往日的韵律,只是在那稳定的节奏底下,多了一丝只有老人自己才能察觉的、更加沉凝的专注。
关于溪边那枚石头的秘密,关于那个午后几乎冻结灵魂的警告,被钢铁先生深深埋进了心底最深处,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包括那位时常来工坊帮忙、性格温和的蜜叶奶奶。
蜜叶是镇上的老人,擅长制作各种草药茶和宝可梦食物,心地善良,观察力细致入微。她敏锐地察觉到钢铁先生近来似乎有些不同。倒不是说他变得沉默或怪异,相反,他待人接物依旧,打磨精灵球的手艺甚至似乎更精进了一些。但蜜叶就是感觉,这位老匠人的身上,多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薄的隔膜,仿佛他的部分心神始终游离在某个遥远的、他人无法触及的地方。
这天下午,蜜叶照例提着一个小竹篮来到工坊,篮子里是她新烘制的、有助于缓解疲劳的桧皮茶包。
“钢铁先生,休息一下吧,试试新茶。”她笑着招呼道,声音温和。
钢铁先生停下锤子,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接过茶包,道了声谢。他的动作略显迟缓,目光在蜜叶脸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开,落回燃烧的炉火上。
蜜叶没有在意,自顾自地在工坊角落的小茶几上摆开茶具,烧上热水。她一边忙碌,一边随意地聊着镇上的琐事:哪家的尾立又偷了树果,巡护员队伍最近在附近森林发现了新的宝可梦踪迹,天气渐凉,该准备过冬的柴火了等等。
钢铁先生大多只是“嗯”、“哦”地应着,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水烧开了,白色的水汽氤氲开来,带着桧皮特有的清新香气。蜜叶冲泡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钢铁先生。
老人接过,吹了吹气,啜饮一口。温热的茶汤入喉,带着微涩后的甘甜,确实让人精神一振。
“好茶。”他低声说了一句,算是难得的评价。
蜜叶笑了笑,也端起自己的茶杯。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炉火的噼啪声和茶水滚烫的细微声响。
就在这时,工坊外传来了那阵熟悉的、慢吞吞的脚步声。
蜜叶抬头,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啊,是翔泰来了。”
钢铁先生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他没有抬头,目光依旧落在杯子里打着旋的茶叶上,但全身的感官却不由自主地绷紧,如同精密仪器般捕捉着门口的动静。
翔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怀里抱着熊宝宝。他先是看了一眼钢铁先生,目光平淡,随后转向蜜叶,微微点了点头:“蜜叶奶奶。”
“来得正好,翔泰,刚泡好的桧皮茶,来喝一杯暖暖身子。”蜜叶热情地招呼着,又拿出一个干净的杯子。
翔泰没有拒绝,他走进工坊,将熊宝宝放下。熊宝宝立刻好奇地凑到蜜叶脚边,嗅着竹篮里残留的茶香和点心气味。
蜜叶笑着摸了摸熊宝宝的头,将一杯热茶递给翔泰。
翔泰接过,道了声谢,却没有立刻喝,只是捧在手里,似乎更享受那份温暖。他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工坊里的一切,目光从燃烧的炉火移到那些半成品的精灵球上,最后又落回手中的茶杯。
钢铁先生始终保持着沉默,低头喝茶,仿佛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从翔泰踏入工坊,空气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炉火燃烧得更加稳定,火焰的形状几乎不再跳动;那些堆放的金属材料散发出一种极细微的、愉悦的低鸣;而他自己,则感到一种莫名的平静,之前那些纷杂的思绪和残留的紧张感,如同被无形的海绵悄然吸走。
这是一种被动的影响,无关乎翔泰的意愿,仅仅是他存在于此的事实。
蜜叶奶奶似乎毫无所觉,她依旧笑着,对翔泰说:“最近天气干,森林里掉落的干柴很多,我昨天还看到你家院子外面堆了不少,是你收集的吗?真是勤快的孩子。”
翔泰抬起眼,看了看她,简单回答:“嗯,熊宝宝喜欢玩树枝。”
他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甚至有些敷衍。但蜜叶却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笑得更慈祥了:“真是个好伙伴呢。”
她又转向钢铁先生,说道:“说起来,钢铁先生,你之前不是说需要一些韧性更好的木材来做巢穴球的基底吗?我记得翔泰小屋后面那片老桧树林里,有几棵被雷击过但没倒下的树,那种木头经过雷电锤炼,纹理紧密,说不定合适。”
钢铁先生闻言,终于抬起头。他看向蜜叶,又下意识地飞快瞥了一眼旁边的翔泰。
翔泰依旧捧着茶杯,目光落在虚空中,似乎对他们谈论的话题毫无兴趣。
老人迟疑了一下。他知道蜜叶说的是哪片林子,也确实需要那种木材。但那是靠近翔泰住处的地方。经过上次的事情,他对于接近那个区域,潜意识里产生了一丝抗拒。
然而,就在他犹豫着该如何婉拒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了。
“东边第三棵,靠近树根往上五尺的那一段,纹理最好。”
是翔泰。他依旧看着虚空,仿佛在自言自语。说完,他举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喝了一口。
工坊里瞬间安静下来。
蜜叶奶奶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哎呀,翔泰你对树林真熟悉啊!连哪棵树的哪一段好都知道?”
钢铁先生却感到一股细微的电流再次窜过脊背。东边第三棵,靠近树根往上五尺……如此精确,仿佛那棵树的内部结构在他眼中毫无秘密可言。这不仅仅是熟悉,这是一种……洞悉。
翔泰放下茶杯,没有回答蜜叶的问题,只是说:“茶很好喝,谢谢。我该带熊宝宝去训练了。”
他将空茶杯放回茶几,抱起还在蹭蜜叶腿的熊宝宝,对两人微微颔首,然后转身,慢吞吞地离开了工坊,一如他来时那样平静。
蜜叶看着他的背影,感叹道:“真是个特别的孩子,话不多,但好像什么都懂一点似的。”
钢铁先生沉默着,目光深沉。他端起已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
他懂了。
翔泰的那句话,并非建议,也不是炫耀。
那同样是一种“提点”,如同之前告诉他捶打金属的方法一样。是基于某种超越常理的认知,随手给出的一条最优路径。接受与否,全然在他。
而他自己那份潜意识的抗拒,在对方眼中,或许同样清晰可见,却又无关紧要。
界限依然存在,森严而冰冷。
但那个少年,似乎并不介意在界限的这一边,偶尔投下一些来自彼岸的、零碎的光影。
蜜叶收拾好茶具,也准备离开。“那我就不打扰你干活了,钢铁先生。木材的事,你自己决定就好。”她提着篮子,笑着告辞。
老人点了点头。
送走蜜叶,工坊里再次只剩下钢铁先生一人。炉火依旧燃烧,金属静静等待锤炼。
他站在原地,良久,目光投向工坊外翔泰离开的方向,又缓缓收回,落在那堆需要处理的木材上。
最终,他走到工作台前,拿起测量尺和标记笔,在一根准备好的木料上,开始精准地划定尺寸。
他没有决定是否要去取那棵雷击木。
但他开始学习,如何在这无声的弦音震动中,继续演奏自己凡俗的乐章。
空气中的茶香尚未散尽,混合着木材和金属的味道,构成一种奇特而安宁的氛围。
老人举起了锤子。
“铛!”
敲击声响起,沉稳而坚定,融入桧皮镇午后的阳光与微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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