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镇北王府巍峨的殿宇楼阁之上，却掩不住其内刚刚爆发出的、足以颠覆一切的光与热。
陆清然踏出灵堂，走入这片冰冷的夜色之中。身后，是死寂与震惊交织的灵堂，是萧烬那复杂难明、欲言又止的目光，是无数道如同芒刺在背的视线。
她没有回头。
夜风凛冽，吹拂着她单薄的嫁衣，猎猎作响，却吹不散她心头那团燃烧的火焰。手中的帕子被她攥得死紧，里面包裹的，不仅仅是几片碎屑和药渣，更是她洗刷冤屈的全部希望，是她向这个不公世道发起挑战的战书！
王府内的侍卫、仆役，远远地看着她，眼神惊恐，如同看着一个从地狱归来的复仇修罗，无人敢上前阻拦。她方才在灵堂内的所作所为，早已像风一般传遍了王府的每一个角落。
她目不斜视，步履坚定，沿着熟悉的路径，径直走向王府那扇象征着无上权势的朱漆大门。
门外的世界，与府内的压抑截然不同。虽是夜晚，但京城主干道上依旧有零星的灯火和行人。农夫敲着梆子，小贩推着独轮车收摊归家，偶尔还有马车轱辘压过青石路面的声响。
当陆清然——这个身着华丽却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绯红嫁衣，发髻微乱，面色苍白却眼神亮得惊人的女子，独自一人出现在王府大门外时，瞬间吸引了所有零星行人的目光。
“那是…王妃娘娘？”
“她怎么这副模样出来了？”
“听说里面…柳侧妃没了…”
窃窃私语声，如同暗流，在夜色中涌动。
陆清然对这一切恍若未闻。她的目标明确——京兆尹衙门！
她沿着长街，快步而行。嫁衣的红色在昏暗的夜色和零星的灯笼光下，如同一道流动的火焰，又像是一道淌血的伤口，醒目而刺眼。越来越多的百姓被惊动，从两旁的店铺、民居中探出头来，惊讶地看着这位形单影只、却气势决绝的王妃。
消息，像插上了翅膀，比她的人更快地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镇北王妃穿着嫁衣跑出来了！”
“好像是要去告状！”
“告状？告谁？”
“天哪！该不会是…”
猜测、疑惑、震惊，在夜色中发酵。
陆清然充耳不闻，她的眼中只有前方那条通往京兆尹衙门的路。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破釜沉舟的激动与决绝。
终于！
京兆尹衙门那肃穆的八字大门，以及门前那面巨大的、象征着朝廷法度、可直达天庭的鸣冤鼓，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
衙门外有兵丁值守，此刻也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动，愕然地看着那个身着嫁衣、直直走来的女子。
陆清然在距离鸣冤鼓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她深吸了一口气，夜间的冷空气涌入肺腑，让她更加清醒。她环视四周，越来越多的百姓闻讯赶来，将衙门前的街道围得水泄不通，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好奇、惊疑的光芒。
很好。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要让所有人都成为见证！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陆清然动了。
她不再犹豫，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到那面巨大的、漆色暗红的鸣冤鼓前。
鼓槌就悬挂在一旁。
她伸出手，握住了那冰冷的、比她手腕还粗的鼓槌。
好沉。
但她握得很稳。
然后，在京城无数百姓惊愕的目光中，在值守兵丁呆滞的注视下，这位不久前还是尊贵王妃的女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沉重的鼓槌，狠狠地砸向了鼓面！
“咚——！！！”
一声沉闷、巨大、却仿佛蕴含着无尽冤屈与愤怒的鼓声，如同沉睡巨兽的咆哮，悍然炸响在寂静的京城夜空！
这一声，石破天惊！
“咚！咚！咚！咚！”
陆清然没有停歇，鼓槌一次次落下，一声声鼓响，如同悲怆的战歌，又如同泣血的控诉，连绵不绝，震耳欲聋，传遍了小半个京城！
“有人敲鸣冤鼓！”
“是镇北王妃！”
“她告谁？！”
“快去看！”
百姓彻底沸腾了！人潮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京兆尹衙门围得水泄不通，议论声、惊呼声如同海啸般席卷开来。
“咚！”
最后一声鼓响，余韵悠长。
陆清然停下了动作，微微喘息，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放下鼓槌，转过身，面向那扇缓缓打开的衙门大门，以及从里面急匆匆走出来的、睡眼惺忪却难掩惊惶的衙役和值夜官员。
为首的是一名穿着绿色官袍的判官，他看着陆清然，看着她身上的嫁衣，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王…王妃娘娘？您…您这是…”
陆清然站直身体，尽管衣衫单薄，尽管形单影只，但她的脊梁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不屈的寒梅。
她从怀中（实则是从袖袋暗格）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份状纸——那是她在灵堂等待药渣时，利用短暂的间隙，以血为墨，匆匆写就的！上面清晰地列明了萧烬的三大罪状：诬告发妻、滥用私刑、治家不严纵容构陷！
她将状纸，连同那方包裹着关键物证的帕子，双手捧起，递向那名判官。
她的声音，因为方才的击鼓和内心的激荡而微微沙哑，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寂静下来的衙门口：
“民妇陆清然，状告当朝镇北王，萧烬！”
“状其诬告发妻，滥用私刑，险些致我含冤而死！”
“现有部分物证在此，请大人，依律受理，转呈天听！”
“民妇，恳请圣上，主持公道！”
话音落下，万籁俱寂。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
状告…当朝王爷？！
还是王妃告王爷？！
这…这简直是开天辟地以来头一遭！
那判官接过状纸和帕子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脸色惨白如纸，几乎要晕厥过去。这状纸，接，是滔天大祸；不接，众目睽睽之下，法理难容！
陆清然不再多言，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坚定地看着那名判官，等待着朝廷法度的回应。
她知道，从这面鼓被敲响的那一刻起，从这份状纸被递出的那一瞬，整个京城，乃至整个王朝，都将为之震动！
而她，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风暴的准备。
夜色深沉，但黎明，或许就快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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