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之上,张显的矢口否认与反咬一口,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块,激起了层层浑浊的涟漪。气氛压抑而紧绷,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缓缓站起身的陆清然身上。
她靛青的官袍在烛火下泛着沉静的光泽,银线獬豸仿佛随时要破衣而出,择人而噬。她没有理会张显那怨毒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恐慌的眼神,只是平静地转向崔衍之,提出了呈验物证的请求。
得到准许后,陆清然转向身后侍立的一名书吏,微微颔首。书吏会意,立刻捧上一个覆盖着红绸的托盘。
与此同时,堂外传来脚步声,两名衙役引着一位身着礼部低级官服、面色惶恐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正是礼部誊录所的一名老吏,负责管理物料。另一名衙役则端着一个铜盆,盆中盛放着从张显家中搜出的、尚未用完的誊录墨锭,以及他平日使用的砚台、毛笔等物。
张显看到那老吏和熟悉的墨锭砚台,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陆清然走到堂中,先对那老吏问道:“李吏目,你掌管誊录所物料多年,可认得此墨?”她指向托盘。
老吏战战兢兢地上前,掀开红绸一角,看到里面摆放着几块形态规整、色泽乌黑沉凝的墨锭,连忙点头如捣蒜:“认得,认得!此乃礼部特制,专供誊录朱卷所用的防伪墨!由宫中御匠监统一制作,分发各誊录所,外人绝难彷制,其配方、用料皆有定规,下官绝不敢认错!”
他的证词,首先确认了墨锭来源的唯一性与特殊性。
陆清然点头,示意他退到一旁。然后,她亲手揭开了托盘上的红绸。托盘内铺着黑色绒布,上面并排摆放着几个小巧的琉璃片和白玉碟。其中一个琉璃片上,正是她之前从死者李瑾指甲缝中提取出来的、那些微小的黑色墨迹颗粒。旁边另一个琉璃片上,则放着从张显所用墨锭上刮取下来的少量墨粉。
在琉璃片旁边,还摆放着一个造型奇特的黄铜器物——那是陆清然凭借记忆,描述给能工巧匠,费尽心力才勉强制作出来的简易“显微镜”。虽然后世那种高倍率、高清晰度的光学显微镜无法实现,但这个利用多层天然水晶打磨、组合而成的装置,已经能够实现数十倍的放大,足以观察许多肉眼难以分辨的细节。
此物一出,堂上众人,包括崔衍之和顾临风,都投来了惊异的目光。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器具。
陆清然没有解释显微镜的原理,她知道此刻无需多言,证据本身会说话。她小心翼翼地将承载着死者指甲墨迹的琉璃片,放置在显微镜的载物台上,调整好角度和下方的烛光光源。
然后,她俯下身,凑近目镜,仔细调整焦距。片刻后,她直起身,对崔衍之道:“寺卿大人,顾大人,诸位同僚,请轮流上前观瞧。”
崔衍之率先起身,带着几分好奇与审视,走到显微镜前,依言俯身观看。当他透过那奇异的水晶镜片,看到被放大数十倍后的景象时,饶是他见多识广,沉稳如山,也不由得童孔微缩,脸上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动!
只见在那明亮的视野中,那些原本微不足道的黑色颗粒,被清晰地放大,呈现出极其复杂的内部结构!颗粒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充满了细微的孔洞与裂隙,内部可以看到无数更加细小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微粒(可能是某种矿物填料),以及一些半透明的、类似油脂凝固后的胶质物,它们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混合、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一无二的“指纹”!
接着是顾临风,他看完后,眼中爆发出明亮的光彩,重重地点了点头。
随后,几位被允许观瞧的核心官员也依次上前,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他们从未想过,看似一模一样的墨迹,在这“神器”之下,竟隐藏着如此迥异而精密的微观世界!
最后,陆清然示意衙役将张显强行架起,拖到显微镜前。
“不!我不看!此乃妖器!妖术!”张显奋力挣扎,脸上充满了恐惧,试图避开那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镜片。
但衙役力量巨大,硬是按着他的头,让他凑近了目镜。
当那被放大后的、来自死者指甲缝的墨迹结构,清晰地映入张显眼帘时,他浑身剧震,如遭雷击!那独特的填料、那油脂的光泽、那细微的孔洞……与他日夜接触、无比熟悉的防伪墨内部结构,何其相似!不,不是相似,是完全一致!
紧接着,陆清然又迅速更换了载物台上的琉璃片,换上了从张显墨锭上刮取的墨粉样本。
张显被迫再次观看。
一模一样!
无论是填料的种类、颗粒的大小、油脂的分布形态……所有在微观层面能够观察到的特征,与死者指甲缝中的墨迹颗粒,分毫不差!
“不……不可能……怎么会……”张显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如纸,之前的强硬与狡辩,在这无可辩驳的微观证据面前,瞬间土崩瓦解。他可以否认笔迹,可以狡辩血迹来源,但他无法解释,为什么死者指甲缝里残留的墨迹,其内部微观结构,会与只有礼部誊录所才能使用的、特制防伪墨完全一致!
陆清然清冷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在他耳边响起:“张显,你还有何话说?死者李瑾指甲缝中的墨迹,与礼部特供、你日常使用的防伪墨,在显微镜下成分、结构完全一致!铁证如山,证明他死前必然与你,或者你经手之物,有过近距离接触甚至挣扎!你还要坚持是栽赃陷害吗?!”
这已不是推测,不是旁证,而是直接 将受害者与罪犯通过物证直接联系起来 的铁证!
张显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再也吐不出一个狡辩的字眼。他双腿一软,若非衙役架着,几乎要瘫倒在地。那精心构筑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这超越时代认知的“微观神技”,彻底击得粉碎!
公堂之上,一片死寂。唯有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张显那彻底灰败绝望的脸。
墨迹比对,一锤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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