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烬带着怒意的警告,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陆清然心中漾开一圈涟漪,随即沉入她坚定的意志深处。他的激烈反应,非但没有吓退她,反而像一面镜子,映照出“销金窟”非同寻常的危险性,也让她更加确信,那里必然藏着至关重要的线索。
顾临风的周密计划需要时间筹备,但她不想被动等待。有些信息,必须亲临其境才能捕捉。那种隔着层层转述的间接了解,永远无法替代现场观察带来的直觉与发现。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两日后,趁着顾临风被一桩突如其来的京城富商纠纷案牵绊住精力,萧烬似乎也因军务暂时无暇他顾,陆清然开始了她的行动。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在大理寺,她以身体不适需要提前回府休息为由,早早离开了衙门。回到那座顾临风为她安排的、相对僻静的小院后,她迅速行动起来。
打开一只不起眼的旧木箱,里面并非女儿家的钗环衣裙,而是一些她根据记忆和古代条件,自行改制或绘制的“工具”——其中就包括几套用于不同场合的改装行头。她取出一套质地普通、颜色灰暗的男式圆领袍,动作利落地换上,又将一头青丝用布条紧紧束起,塞进一顶同色系的幞头之中。
对镜自照,镜中之人身形略显单薄,但眉宇间那份属于男子的疏朗之气,被她用特制的、加深肤色的粉底和刻意画粗的眉毛巧妙地营造出来。她收敛起平日那份属于女子的柔和,眼神放得平静而澹漠,配上这身毫无特色的打扮,混入市井人潮中,确实像个不起眼的、家境寻常的年轻书生或小吏。
她深吸一口气,将必要的防身之物——几包效用不同的药粉,一根磨尖的银簪,小心地藏在袖袋和靴筒中。随后,她避开正门,从后院一处不显眼的侧门悄然离去,身影迅速融入了京华渐起的暮色与灯火之中。
“销金窟”位于城南最繁华的芙蓉巷。与它声名在外的奢靡与神秘不同,它的门面并不算极度张扬,至少,不像寻常青楼楚馆那般挂着大红灯笼,喧闹异常。那是一座占地极广的宅院,高墙深垒,朱漆大门时常紧闭,只留一侧角门供人出入。门楣上悬挂着一块乌木牌匾,以金漆书写着“锦瑟阁”三个风流蕴藉的大字,若非知情者,或许会以为这是哪位风雅名士的别业。
但陆清然知道,这“锦瑟阁”,便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销金窟”。
她没有贸然靠近正门,而是选择了对街一家客人络绎不绝的汤饼摊,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一碗最便宜的素汤饼,慢条斯理地吃着,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尺规,悄然丈量、记录着对面的一切。
天色完全暗下,芙蓉巷华灯初上,各色场所开始迎来一日中最喧嚣的时刻。而“锦瑟阁”门前,也渐渐热闹起来。
一辆辆装饰华美的马车陆续驶来,停在门前。下来的客人,衣着光鲜,非富即贵。有挺着便便大腹、身着绫罗的富商巨贾,有举止看似文雅、却眼神闪烁的官员,也有纵马而来、意气风发的勋贵子弟。他们大多面带矜持或急切的笑容,在门前迎客的、看似管事模样的人殷勤招呼下,通过那扇角门,消失在深深庭院之内。
陆清然注意到,那迎客的管事,眼光极其毒辣。他似乎能一眼分辨出客人的身份、财力以及重要性,态度也随之微妙变化。对真正的豪客,他躬身几乎要贴到地面;而对一些看似初次前来、或是分量稍轻的,则维持着表面的客气,却少了几分热络。
更让她留心的是,“锦瑟阁”的守卫。明面上,门口只有两名看似寻常的家丁,但他们站姿沉稳,眼神锐利,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身怀不俗的武艺。而在高墙的阴影处,以及对面街角一些不易察觉的位置,她凭借着对光线和角度的敏感,隐约捕捉到了几道若有若无的身影,那是暗哨。整个“锦瑟阁”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看似安静,实则戒备森严。
她的目光又投向建筑的格局。除了临街的主楼,后面似乎还有数进院落,亭台楼阁的飞檐在夜色中勾勒出层叠的轮廓,深不可测。而在主楼的侧面,有一条相对狭窄的巷道,似乎是通往其后院或是侧门。偶尔有运送食材、酒水或是处理垃圾的杂役从那里进出,接受着守卫严格的盘查。
观察了近一个时辰,汤饼早已凉透。陆清然放下几枚铜钱,起身离开汤饼摊,如同一个饭后散步的寻常路人,沿着“锦瑟阁”的高墙,看似漫无目的地踱步。
她走得很慢,耳朵捕捉着墙内隐约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男女的调笑声,鼻尖偶尔能嗅到从通风口飘出的、极其馥郁昂贵的混合香气,其中,似乎就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她曾在柳如烟纽扣和阿史那·云娜衣物上闻到过的奇异香料气息!这气息极其微弱,转瞬即逝,却让她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强压下心头的激动,继续不动声色地观察。她注意到,“锦瑟阁”的排水系统似乎经过特殊设计,与普通民宅不同。后墙一处角落,地面略微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被浓郁香料掩盖后依然无法完全祛除的……血腥气?
这气味极其细微,混杂在垃圾与香料的味道中,若非她对气味极其敏感,几乎无法察觉。是处理食材留下的?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她凝神细辨那丝血腥气,试图寻找更多线索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粗哑的声音:
“喂!那小子,鬼鬼祟祟在这儿转悠什么?!”
陆清然心头一凛,瞬间收敛所有外露的情绪,缓缓转过身。
只见两名身着青色劲装、腰佩短棍的壮汉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眼神不善地打量着她。看其装束,正是“锦瑟阁”的护卫。他们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过她身上廉价的衣物,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怀疑。
其中一人上前一步,语气更加不耐:“说你呢!看你这穷酸样,也不像是能进咱们‘锦瑟阁’的爷。在这儿瞎转悠,是想偷东西还是打听什么事?”
空气瞬间紧绷起来。陆清然能感觉到那两道目光如同实质,在她脸上逡巡,似乎要穿透她拙劣的伪装。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面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属于“胆小书生”的惊慌与窘迫,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声音也压低了些,带着点结巴:“两……两位大哥误会了。在……在下只是路过,见这宅院气派,多……多看了两眼,绝无他意。”
她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用手护住了自己看似干瘪的袖袋和腰间,将一个害怕被地痞勒索的寒酸书生形象演绎得恰到好处。
那护卫嗤笑一声,眼神里的鄙夷更重:“路过?这芙蓉巷也是你这种穷书生该‘路过’的地方?赶紧滚!再让爷看见你在这儿探头探脑,打断你的腿!”
“是,是是……在下这就走,这就走。”陆清然连忙躬身,做出唯唯诺诺的样子,不敢再多看那高墙一眼,转身加快脚步,混入了不远处熙攘的人流之中。
直到走出很远,拐入另一条街道,确认那两道不善的目光没有跟来,她才缓缓放慢脚步,后背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好险。
她深吸了几口气,平复着有些急促的心跳。方才那一刻,她真的感觉到了危险。那些护卫,警惕性极高,绝非普通家丁。
然而,风险与收获并存。这次短暂的外围探查,虽然未能深入核心,但她已经记下了“锦瑟阁”大致的建筑布局、明哨暗哨的可能位置、客人类型、守卫的盘查规律,以及那惊鸿一瞥的侧巷和后墙异常的排水与那丝可疑的血腥气。
最重要的是,她几乎可以肯定,那奇异的香料,就在“锦瑟阁”之内!
线索更加清晰,目标也更加明确。但同时,她也更深刻地体会到了萧烬那句警告的分量——“销金窟”,果然不是轻易能碰的地方。
她抬头望向“锦瑟阁”方向那一片被灯火映照得有些朦胧的天空,眼神愈发坚定。
龙潭虎穴,她也要闯上一闯。只是,下一次,必须要有万全的准备。顾临风的计划,需要加快了。而她,也需要为自己,准备更多的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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