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参军那带着不耐与质疑的喝问,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凝重的书房内激起些许涟漪,却未能动摇陆清然分毫。她的全部心神,已然被那山水屏风左下角几处微不足道的暗红斑点牢牢攫住。
那放大镜的水晶薄片,将窗外透进来的、略显苍白的光线汇聚成一道清晰的亮斑,精准地投射在那些斑点上。
近了,更近了。
透过那小小的、却能将细微之处放大数倍的镜片,斑点不再是模糊的暗影,而是显露出了清晰的形态——它们不是圆润的滴落状,也不是大片涂抹的擦拭状,而是呈现出典型的喷溅状特征!
每一处斑点都带着细小的、向外辐射的尾巴,如同微缩的彗星,又像是被极强的力道猛地甩出的血滴,在空中划过短暂的轨迹后,狠狠撞击在屏风丝绢的经纬线上,瞬间凝固、干涸,留下了这如同密码般的印记。
它们的方向更是奇特。并非垂直向下,也并非完全水平,而是呈现出一种由下至上、略带倾斜的抛射角度。斑点的大小分布也并非均匀,靠近“源头”的位置斑点稍大、形态更饱满,而远离的方向则逐渐变小、稀疏。
陆清然的心脏,在这一刻猛地收缩了一下。
这不合理!
一个端坐在太师椅上,持刀自刎的人,颈部动脉被割破,血液喷溅而出,其主要方向应该是向前、向下,或者因手臂动作带向两侧。但绝不应该出现如此清晰的、由下至上、带有明显抛射力的喷溅形态!
这种形态的血迹,更像是……来自于一个较低的位置,被某种力量猛地带起,甩向了较高的屏风!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规,快速测量着这些喷溅点距离地面的高度,以及它们与书桉、太师椅之间的相对位置。脑海中,一个基于流体力学和血迹形态学的三维模型正在飞速构建。
“你到底在故弄什么玄虚?!”张参军见她久久不语,只是对着屏风上一处“污渍”发呆,心中的不耐与轻视更甚,忍不住再次开口,语气更加不善,“那不过是之前清理现场时,不小心溅上的些许血点罢了!能说明什么?”
顾临风也投来询问的目光,他虽然信任陆清然,但也需要更明确的指引。
陆清然缓缓直起身,却没有收起放大镜。她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迎向张参军那充满压迫感的视线,声音清晰而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权威:
“张参军,这并非清理时不慎溅上的污渍。”
她抬起手,用放大镜指向那些斑点:“请看,这些血点的形态,是典型的喷溅状。它们带有明确的方向性,而且,这个方向——是由下至上。”
她的话如同一块冰投入油锅,让张参军和顾临风都愣住了。
“由下至上?”顾临风下意识地重复,眉头紧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不错。”陆清然肯定道,她走到太师椅旁,模拟着端坐的姿势,“若秦将军端坐于此,持刀自刎,颈部创口出血,血液因心脏泵压和动脉压力喷溅而出,其轨迹应是如此——”她用手比划了一个向前、向下的大致扇形。
“但屏风上的这些喷溅点,”她的手指再次精准地指向那几点暗红,“它们的轨迹线反向延伸,交汇点并非在将军坐姿的颈部高度,而是在……这里。”
她的脚尖,点向了太师椅前方,距离椅子约莫两步远,靠近之前狼皮地毯边缘(现已卷走)的一片青砖地面。
那片地面,看起来与其他地方并无二致。
“这里?”张参军顺着她的指引看去,脸上充满了困惑与不以为然,“那里什么都没有!陆顾问,你莫不是在信口开河?”
“现在看,确实‘什么都没有’。”陆清然的目光变得锐利,“但这恰恰说明,那里可能被刻意清理过。而这些被忽略的、飞溅到高处屏风上的血点,就是当时那里发生过某些事情的……无声证词!”
她转向顾临风,语气愈发笃定:“顾大人,根据这些喷溅血迹的形态、角度和位置,我可以初步推断,在秦将军死亡前后,这个位置,曾经有过一个相对较低的血源,并且这个血源,曾因某种快速的动作——比如挥动、甩脱——而导致血液被猛烈地抛洒出来,溅射到了屏风之上!”
她顿了顿,说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推论:
“这绝非一个静坐自刎之人能够造成的血迹形态!现场,很可能存在过第二个人!甚至可能发生过搏斗!”
“胡说八道!”张参军脸色骤变,厉声喝道,“现场门窗反锁,凶器只有将军痕迹,哪来的第二个人?!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玷污主帅清名!”
他的反应极其激烈,带着一种被触犯的愤怒。这愤怒,或许源于对秦岳的维护,或许……也夹杂着一丝被说中心事的恐慌?
陆清然并未被他的气势吓倒,反而更加冷静:“参军大人,我并非臆测,而是基于这些客观存在的血迹形态做出的科学推断。证据不会说谎。至于门窗反锁,完全可以伪造。凶器上的痕迹,也并非无法作假。”
她再次看向那面屏风,目光灼灼:“现在,这些屏风上的‘证词’告诉我们,这个现场,远非我们看到的那么‘完美’和‘简单’!”
顾临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动。他走到陆清然所指的那片青砖地面前,蹲下身,仔细查看。尽管表面看起来干净,但他相信陆清然的判断。
“来人!”顾临风沉声下令,“重点勘验这片区域!尤其是砖缝之处,看看是否有潜藏的血迹残留!”
大理寺的属官立刻上前,拿出特制的药水和方法,开始仔细检查。
张参军脸色铁青,看着忙碌起来的大理寺众人,又看看那面仿佛突然变得诡异的屏风,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没能再说出反驳的话。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陆清然,眼神复杂难明。
书房内的气氛,因为这几点不起眼的喷溅血点,陡然变得无比紧张和充满悬念。
屏风,这原本只是装饰的物件,此刻却仿佛真的开口“说话”了。它用一种只有懂得其“语言”的人才能解读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撕开了那“完美自杀”假象的第一道,也是最关键的一道裂痕。
真相,似乎就在这裂痕之后,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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