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三人凝重而疲惫的面容。无数种设想被提出，又被推翻。强攻、巧取、栽赃、诱骗……似乎每一条路都被堵死，勤政殿那巍峨的殿宇如同不可逾越的天堑。
顾临风揉着发胀的额角，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密信藏在御桉之下，却动弹不得？”
萧烬负手立于窗前，背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挺拔，却也透着一股沉重的无力感。他身为亲王，陛下的亲弟弟，比任何人都清楚触碰那道红线的后果。那不仅是物理上的森严守卫，更是皇权不可侵犯的象征。
就在这山穷水尽之际，一直沉默不语的陆清然，眸中忽然掠过一道清亮的光芒。她抬起头，看向萧烬和顾临风，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或许……我们不必想着如何去‘偷’，而是可以让他‘露’出来。”
“露出来？”萧烬霍然转身，锐利的目光紧紧锁住她，“清然，此言何意？”
顾临风也精神一振，急切地望过来。
陆清然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指尖点在方才绘制的简图上，落在了代表皇帝御座的位置旁。
“明日，陛下是否仍会按例在辰时于勤政殿召见重臣议事？”她问道，语气笃定，显然早已留心过宫中的规矩。
萧烬点头：“是。若无特殊情况，每日辰时，内阁几位辅政大臣，以及六部尚书，都会前往勤政殿议事。柳弘身为国舅，虽无实职，但陛下常允其列席旁听，以示恩宠。”
“好！”陆清然眼中光华更盛，“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一个能让柳弘在众目睽睽之下，心神不宁，甚至可能下意识去确认暗格是否安全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语速平稳，逻辑清晰：
“明日议事，王爷您必定在场。顾大人，您则以‘秦岳将军桉已有重大突破，需即刻面圣禀报’为由，请求觐见。此案涉及军方大将、叛国谋逆，陛下绝不会拒绝。而我，”她顿了顿，目光坚定，“我将随顾大人一同入殿，以‘顾问’身份，向陛下及诸位大臣，简明扼要地陈述我们目前已掌握的、指向柳弘的关键证据！”
此言一出，萧烬和顾临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勤政殿上，当着皇帝和满朝重臣的面，直接指控当朝国舅！这简直是……疯了！
“不可！”萧烬下意识反对，眉头紧锁，“清然，此举太过冒险！且不说陛下是否会允许你一介女子在那种场合开口，单是此举本身，就等于将我们所有的底牌都暴露在柳弘面前！他会立刻警觉，甚至可能当场反咬一口！若我们拿不出御桉下的铁证，便是诬告皇亲，其罪当诛！”
“王爷说的对！”顾临风也急声道，“此计无异于火中取栗，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陆清然却异常冷静，她看着二人，反问道：“我们现在的处境，难道不是已经在悬崖边缘了吗？柳弘知道我们在查他，甚至两次三番灭口。我们与他，早已是图穷匕见。所谓的‘底牌’，在他那里，或许早已不是秘密。他唯一笃定的，是我们拿不到御桉下的铁证。”
她向前一步，继续剖析，声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我之所以选择在明日、在勤政殿上发难，正是要利用这个他最意想不到的时机和场合，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第一，在陛下和众臣面前，他必须维持镇定，不能失态，这限制了他的即时应应。
第二，当听到我们掌握的、诸如瑾云供词、香料来源、张贲指认慕容恪等一环扣一环的证据时，他内心必然掀起惊涛骇浪。他会怀疑瑾云到底说了多少？我们会不会已经知道了密信的存在？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陆清然的目光锐利如刀，“人在极度紧张和心虚时，会下意识地去确认自己最在意、认为最安全的东西是否无恙。对于柳弘而言，那御桉下的暗格，就是他最后的心理防线和保命符！”
萧烬的眼神变了，他开始跟上陆清然的思路。
“你是说……我们在他面前抛出这些证据，逼他紧张，逼他怀疑，他极有可能在议事间隙，或者在退朝之时，找一个合理的借口短暂靠近御桉，甚至……借整理袍袖、擦拭灰尘等细微动作，去触碰、确认那个暗格是否安全？”萧烬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却又觉得合情合理。
“正是！”陆清然斩钉截铁，“我们不需要他当场打开暗格，我们只需要他‘确认’！只要他做出了那个特定的、指向暗格的动作，对我们而言，就是最有力的旁证！这足以让陛下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为我们后续的行动，赢得最关键的先机和理由！”
她看向萧烬，眼神灼灼：“王爷，您是陛下的弟弟，在殿上，您需要做的，便是在我陈述时，适时地补充，并死死盯住柳弘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的眼神和手的细微动作！而顾大人，”她又看向顾临风，“您需配合我，将我们已确认无误的证据，条理清晰地陈述出来，形成强大的心理压迫。”
顾临风深吸一口气，被这个大胆到极点的计划所震撼，但仔细想来，这似乎是目前唯一能破局的方法。他看向萧烬：“王爷，下官觉得……陆姑娘此计，虽险，却直指要害！或可一试！”
萧烬沉默了片刻，书房内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声音。他深邃的目光落在陆清然清丽而坚定的脸庞上，看到了她眼中不容置疑的自信和破釜沉舟的勇气。
终于，他缓缓点头，沉声道：“好！就依清然之计！明日勤政殿上，我们便演一出‘打草惊蛇’，看看这条毒蛇，会不会自己露出七寸！”
他走到陆清然面前，声音低沉而郑重：“但清然，你要记住，殿上风云变幻，一旦开口，便再无退路。所有压力，都将由你一人承担。你……准备好了吗？”
陆清然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唇边甚至勾起一抹清浅而自信的弧度：“从我决定站在这里的那一刻起，就准备好了。真相，从不畏权贵。”
计划已定，一场在帝国权力中枢进行的、以人心为战场的高风险博弈，即将拉开序幕。成败，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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