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当第一缕微光穿透临海港上空尚未散尽的薄雾时,满载着战利品的车队已经悄无声息地返回了“天盾”位于金陵城郊的秘密基地。那座伪装成废弃纺织厂的建筑,在清晨的寂静中,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将所有的喧嚣与秘密都吞噬进自己钢铁的腹中。代号“小试牛刀”的行动,以一种近乎完美的姿态落下了帷幕,但对于沈砚和林瑶来说,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基地地下的三号分析中心,此刻灯火通明,气氛却与之前的紧张凝重截然不同。这里被临时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证物仓库。从“四海贸易”公司缴获的所有设备、零件、文件,都被分门别类地摆放在一张张长条桌上,等待着专家们的检验和分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机油、臭氧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行动队员们已经撤下去休息,而负责技术分析的“钟摆”和他的团队,则像一群发现了新大陆的考古学家,正带着极度的兴奋,对那些来自“工匠”工作室的精密仪器进行着初步的拆解和研究。
沈砚和林瑶没有休息。他们是这次行动的指挥官和核心技术支持,有责任对所有的战利品进行第一轮的梳理和归档。这既是规定,也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一种默契。他们需要亲手触摸这些来自敌人的“作品”,从中感受“工匠”的思维方式和技术脉络。这是一种超越了常规情报分析的、近乎直觉的洞察过程。
两人各自推着一辆不锈钢的小推车,在成排的证物桌之间缓缓移动。他们没有交谈,整个空间里,只有推车轮子压过水泥地面发出的轻微“咕噜”声,以及远处“钟摆”团队偶尔发出的低声讨论。林瑶负责的是那些精密电子元件和半成品。她戴着一双薄如蝉翼的白色手套,用一把长柄镊子,小心翼翼地将一块块比指甲盖还小的电路板、芯片、传感器,从防静电的包装袋中取出,放置在编号的托盘里,并在手中的记录本上,用一种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速记符号,飞快地写下初步的判断:蚀刻工艺、封装技术、可能的用途、与之前那枚信号发射器的技术关联性……
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不是在处理冰冷的电子元件,而是在呵护一件件稀世的珍宝。她的侧脸在无影灯的照射下,线条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遮住了她那双总是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眼睛。那是一种沈砚从未见过的、近乎虔诚的专注。他知道,对于林瑶来说,这些代表着“工匠”顶尖技术的造物,既是敌人,也是一种另类的“知己”。她正在通过这种无声的方式,与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神秘对手,进行着一场跨越时空的技术对话。
沈砚负责的,则是那些相对“粗重”的机械零件、工具和文件。他同样戴着手套,但动作却与林瑶截然不同。他拿起一个尚未加工完成的齿轮,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感受着金属的切削精度和表面光洁度。他拿起一把造型奇特的扳手,在手中掂了掂,通过它的重量和力矩平衡,来判断它的特殊用途。他的动作充满了力量感和一种久经沙场的利落,每一个判断都精准而迅速。他能从一个零件的磨损痕迹,判断出它在整台机器中的位置和作用;他能从一堆看似杂乱的图纸中,迅速找出核心的设计蓝图。
时间在两人沉默而默契的配合中缓缓流逝。当林瑶将最后一枚芯片归档后,她直起有些酸痛的腰,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长时间使用镊子进行精细操作,让她的手腕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沈砚的眼睛。
他放下了手中的一份文件,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了分析中心。几分钟后,他端着两个搪瓷杯走了回来。杯子里冒着袅袅的热气,一股淡淡的姜茶的辛香,在充满了金属和化学试剂味道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温暖。
他将其中一杯放到林瑶面前的桌子上,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林瑶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到了沈砚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但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她似乎看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那不是命令,不是催促,而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的关心。
“谢谢。”林瑶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她双手捧起那只温热的搪瓷杯,杯壁传来的温度,顺着她的掌心,一直暖到心里。她小口地喝着,辛辣而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身体深处的疲惫和寒意。
沈砚没有回应,只是拿起自己的那杯,靠在一张桌子旁,慢慢地喝着。他的目光,越过林瑶的肩膀,望向那些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精密仪器,眼神再次变得锐利而深沉。但林瑶知道,就在刚才的那一瞬间,某种坚硬的东西,似乎悄悄地融化了。
短暂的休整之后,两人再次投入到工作中。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分头行动,而是共同来到那张摆放着“工匠”半成品的工作台前。这张工作台,是这次行动最重要的缴获之一。上面摆放着一个尚未完成的、结构极其复杂的装置。从现有的零件来看,它似乎是一个某种计时引爆装置,但其设计的精巧和复杂程度,远超他们见过的任何一种定时炸弹。
“这是一种……复合式触发机制。”林瑶看着那些细如发丝的金属线和微型齿轮,眉头紧锁,“它不仅有常规的机械计时,还连接着一个气压传感器和一个声波接收器。这意味着,它不仅会在预定时间爆炸,当环境气压发生剧烈变化,或者接收到特定频率的声波信号时,也会被触发。这是一个三重保险的陷阱,或者说,是一个绝对无法被轻易拆解的‘作品’。”
沈砚的目光,则落在了工作台角落里的一件工具上。那是一把经过特殊改造的、用于固定微型螺丝的镊子。镊子的尖端,被磨制成了某种奇特的形状,并且在手柄的位置,被人用一小块鹿皮包裹了起来,显然是为了增加摩擦力和手感。而在那块已经磨得有些发亮的鹿皮上,他发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用针尖刻下的图案。
那是一只鸟,一只正在展翅飞翔的鸟。线条简单,却充满了动感和力量。看到这个图案的瞬间,沈砚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也为之一滞。他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怎么了?”林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沈砚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图案。他的思绪,仿佛被这个小小的图案瞬间拉回到了数年前一个血色的黄昏。那个时候,他还不叫“判官”。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代号为“寒鸦”的搭档。他们是“天盾”最锋利的尖刀,无往不利。而“寒鸦”,就喜欢在自己最称手的工具上,刻下这样一只飞鸟的图案。那是他的标志,也是他的信仰——渴望像鸟儿一样,冲破一切束缚,获得真正的自由。
直到那一次任务,“寒鸦”为了掩护他,独自引爆了炸弹,与敌人同归于尽。他只在废墟中,找到了一把他亲手为“寒鸦”打造的、同样刻着飞鸟图案的军刀……
这个图案,为什么会出现在“工匠”的工作台上?是巧合?还是……“工匠”与“寒鸦”之间,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瞬间攫住了沈砚的心脏。
“没什么。”他缓缓地松开了拳头,将那把镊子放回原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已经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只是觉得,这个‘工匠’,是个很自负的人。”
林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没有追问。她知道,沈砚的心里,藏着一片不愿被人触碰的、结了冰的海。她只是默默地拿起相机,将那个飞鸟的图案,从不同的角度,清晰地拍摄了下来。直觉告诉她,这个图案,或许会成为解开“工匠”身份之谜的一把关键钥匙。
就在这时,分析中心的大门被推开,一名通讯员快步走了进来,递给沈砚一份刚刚破译的电报。“‘判官’,来自总部的加密指令。”
沈砚接过电报,迅速地浏览了一遍。电报的内容很简单:根据对抓获的佣兵的初步审讯,以及对“四海贸易”公司账目的分析,他们发现了一条新的线索。所有的资金流向,都指向了金陵城内的一家名为“博古斋”的古董店。总部命令他们,立刻对这家古董店展开调查。
短暂的温情和休息,到此结束。新的任务,已经下达。那片刻的宁静,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平静,让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显得愈发猛烈。
沈砚将电报递给林瑶,林瑶看完后,默默地点了点头。两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但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绝和坚定。他们一同转身,迈步向着作战会议室走去。他们的身影,在无影灯的照射下,被拉得很长,最终重叠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窗外,天已大亮,新的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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