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那声几不可闻的“黑屋子”,如同在密不透风的黑暗中划开的第一道裂痕,微弱,却带来了方向。女警何琳强压下心头的激动,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更加耐心。她不再试图直接与王磊对话,而是将那只棕色的玩具熊彻底“拟人化”,赋予它名字——“笨笨”,并围绕着“笨笨”编织更多关于勇气、友谊和寻找光明的故事。
她讲述“笨笨”如何害怕黑暗,如何想念妈妈,如何在小伙伴(隐喻警察和社会帮助)的鼓励下,一点点鼓起勇气,描述它看到的“黑屋子”里的细节——冰冷的墙壁、唯一的小窗户、门外传来的可怕脚步声……
何琳敏锐地观察着王磊的每一丝反应。当提到“小窗户”时,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当说到“门外脚步声”,他的小手下意识地攥紧了病号服的衣角。她知道自己正在接近真相,正在小心翼翼地触碰孩子内心最恐惧的禁区。
与此同时,指挥中心根据“黑屋子”这一关键线索,结合对“黑熊”团伙活动轨迹的复盘和闵州玉湖市那边传来的信息,进行了密集的分析研判。
“祁局,‘黑熊’团伙在玉湖市得手后,要将孩子转移到林城,必然有一个中转站或临时藏匿点。这个‘黑屋子’,很可能就是他们在林城,除了西山矿洞之外的另一个窝点!”刑侦大队长老张分析道。
“而且,这个窝点可能还在使用中!”王浩补充,“‘黑熊’他们落网前,很可能正准备将王磊或者那个玉湖的孩子转移到‘黑屋子’,或者从那里接走其他孩子!”
祁同伟盯着林城地图,目光在城西及周边区域逡巡。“黑屋子”……需要隐蔽,不易被察觉,可能具备基本的生活条件(关押孩子),并且便于转移。
“重点排查城西及结合部的所有独立院落、废弃仓库、长期无人居住的民房,特别是那些窗户被封堵、或者位置特别偏僻的!”祁同伟下令,“结合人口管理数据和社区干部提供的信息,拉出清单,逐一进行外围侦查,不要打草惊蛇!”
“是!”
就在警方紧锣密鼓地搜寻“黑屋子”时,闵州省那边的消息再次传来,带着更重的分量。闵州省那位主要省领导(暂称韩省长)在得知林城警方不仅解救了本地儿童,还意外牵扯出他孙子失踪案的线索后,心情难以平复。他并未满足于省厅层面的转达,而是通过更为直接的渠道,表达了希望与林城县公安局局长祁同伟进行一次简短通话的意愿。
这个意愿,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汉东省和吕州市的政坛静湖。一个外省省长,直接越级联系一个县级公安局长,这是极其罕见且敏感的事情。消息传到吕州,李达康眉头深锁,高育良则目光深邃,不知在思忖什么。而汉东省层面,一些关注此事的领导,也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林城这个小小的县城,投向了那个屡次掀起波澜的公安局长。
祁同伟接到这个通知时,正在部署对几个“黑屋子”可疑地点的侦查。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警服,在指定的保密通讯线路前坐定。他知道,这通电话,意义远不止于一次感谢。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一个沉稳而略带一丝沙哑,却自带威严的声音:“是祁同伟同志吗?”
“韩省长,您好,我是祁同伟。”祁同伟声音平稳,不卑不亢。
“祁同伟同志,首先,我代表我个人和全家,向你,向林城县公安局全体参战民警,表示最衷心的感谢!”韩省长的语气诚挚而沉重,“孩子失踪这些天,对我们全家来说,是天塌地陷……是你们的英勇和坚持,让我们重新看到了希望!”
“韩省长,您言重了。打击犯罪,保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是人民警察的天职。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祁同伟谨慎地回应。
“天职……说得好啊。”韩省长顿了顿,语气转为更深沉的关切,“我听说了你们林城这次的案子,很复杂,人贩子很狡猾。你们在短时间内连续解救多名儿童,打掉犯罪团伙,展现了极强的战斗力和责任感。尤其是你,祁同伟同志,我了解了一下,你在林城任职期间,在维护社会稳定、打击违法犯罪方面,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很有魄力,也很有方法。”
这番评价,已然超出了简单的案件感谢范畴,带着明显的赏识意味。
祁同伟心中凛然,知道重点来了。“谢谢省长肯定。我们只是做了分内之事,还有很多不足。目前案件还在深挖中,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争取早日将所有涉案人员缉拿归案,解救所有被拐儿童。”
“好!我相信你们的能力!”韩省长语气肯定,“有什么需要闵州方面配合的,尽管提!我们一定全力支持!另外……”他话锋微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基层工作,千头万绪,尤其是政法工作,压力大,责任重,很考验干部的综合素质和处理复杂问题的能力。祁同伟同志,你是好样的!”
通话时间不长,但信息量巨大。放下电话,祁同伟久久不语。韩省长的赏识是实实在在的,这或许是一个机遇,但更是一份沉甸甸的压力和……潜在的漩涡。他非常清楚,一个外省主要领导的这种关注,会让他再次成为汉东省内某些人目光的焦点。
他甩甩头,将杂念抛开。无论外界如何风云变幻,案子和孩子才是当前的核心。
也就在这时,医院那边传来了振奋人心的消息!
在何琳持续不懈的、以“笨笨”为媒介的心理疏导下,王磊终于再次开口了!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词语,而是一段断续却关键的低语:
“……黑屋子……有……有老鼠叫……窗户……高高的……有铁条……外面……有狗叫……还有……还有火车的声音……”
他一边说,小手一边无意识地在玩具熊身上比划着,似乎在描绘窗户的形状。
“老鼠叫、高窗铁条、狗叫、火车声!”何琳立刻将这些特征记录下来,第一时间汇报。
指挥中心里,祁同伟和专案组民警精神大振!
“老鼠叫说明环境潮湿脏乱;高窗铁条是典型的拘禁特征;狗叫可能意味着附近有住户或者工厂养狗;最关键的是火车声!”老张兴奋地指着地图,“林城有铁路线穿过,主要集中在城北和城西工业区附近!结合狗叫,排查城西靠近铁路线的、符合其他特征的独立建筑!”
范围被极大地缩小了!警方立刻调取了城西铁路沿线的卫星图和户籍资料,结合社区反馈,很快锁定了三个高度可疑的地点。其中,一个位于城西边缘、靠近废弃铁路支线、独门独户的旧砖房,引起了侦查员的特别注意。这房子位置偏僻,窗户又高又小,据说早年是给铁路看守住的,后来废弃,最近似乎有不明人员活动的迹象,而且邻居提到晚上偶尔能听到狗叫!
“重点目标!秘密侦查!”祁同伟下令。
便衣民警迅速靠近侦查,确认该房屋门窗紧闭,但屋后有小片菜地被踩踏过,且隐约能闻到生活垃圾的味道,显示近期有人居住。更重要的是,在房屋一侧,确实能清晰地听到不远处铁路线上火车经过的汽笛声!
“基本可以确定!这里就是‘黑屋子’!”王浩汇报,“是否立即行动?”
祁同伟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眼中寒光一闪。
“通知突击队,准备行动!等天色完全黑下来,利用夜色掩护,实施抓捕!务必将里面的嫌疑人一网打尽,安全解救可能存在的孩子!”
“是!”
夜色,如同巨大的幕布,缓缓笼罩了林城。在城西那片荒凉破败的铁路边缘,一场精心策划的突击行动,即将拉开序幕。微光已然破晓,指向了罪恶巢穴的最后一道门。而祁同伟不知道的是,他在这场打拐战役中展现的能力与担当,正通过一条特殊的渠道,悄然改变着他未来的仕途轨迹。闵州省长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已经牢牢锁定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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