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县申请国家公开普查的报告,如同一声清越的钟鸣,穿透了利益与算计交织的迷雾,在更高层面引起了迥然不同的反响。国家自然资源部高度重视,迅速派出由权威专家组成的先遣调研组抵达福县,其规格和效率远超祁同伟的预期。这背后,显然有韩省长乃至更上层力量的推动,是对祁同伟“阳光策略”的肯定和支持。
先遣调研组的到来,让福县上下精神为之一振。祁同伟亲自陪同,再次深入北川。与之前周工的秘密勘察不同,这次是光明正大的国家行动。穿着印有“国家资源普查”字样马甲的专家们,在黑石岭架设起专业的勘探设备,吸引了无数村民远远围观。
赵老根和几位参与了试验田的农户,大着胆子凑到警戒线外,看着那些精密的仪器和忙碌的专家,脸上充满了敬畏与好奇。
“祁书记,这些……这些都是国家派来的人?”赵老根小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
“是啊,赵大爷。”祁同伟微笑着,声音清晰地传到周围每个竖起耳朵的村民耳中,“国家知道我们福北有好东西,派了最好的专家来,帮咱们把家底彻底摸清楚!以后怎么开发,国家会给咱们做主,保证公平公正,让咱们福县的老百姓真正受益!”
这话如同定心丸,让原本因为赵德明事件而有些惶惑的村民们安下心来,看向祁同伟和那些专家的目光,充满了信任和期盼。
然而,阳光之下,总有阴影伴随。国家力量的介入,虽然震慑了大多数宵小,但也让少数真正的幕后巨鳄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迫感。他们知道,一旦国家完成普查,确定了矿藏价值和开发主体,他们的操作空间将被压缩到极致。
这天晚上,祁同伟接到了韩省长亲自打来的保密电话。韩省长的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同伟,国家普查是好事,是把双刃剑。家底亮出来了,盯着的眼睛就更多了。”韩省长顿了顿,“最近,京城那边,有几个能量不小的老同志,拐弯抹角地向有关部门‘了解’福县矿藏的情况,话里话外,都暗示希望能‘合作开发’,甚至提到了某些大型民企的名字。压力,正在以另一种方式传导。”
祁同伟心中了然。赵德明那种粗暴的手段失效后,更高级别的、符合规则和程序的“博弈”开始了。这些“老同志”,人脉深厚,他们的“建议”往往具有相当大的分量。
“省长,我明白。”祁同伟沉声回应,“无论如何,坚持国家主导、国企开发的原则不能变。这是底线。”
“原则当然不能变。”韩省长肯定道,“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有时候,完全拒之门外,反而会树敌过多。你要拿出一个既能守住底线,又能让各方面(主要是上面那些打招呼的人)在一定程度上‘说得过去’的方案。比如,在确保国有资本绝对控股的前提下,是否可以探讨引入部分社会资本参与下游产业链的建设?比如锂电池材料加工?这需要极高的政治智慧和方案设计能力。”
韩省长的话,为祁同伟指明了下一步斗争的方向和策略。这不再是简单的你死我活,而是如何在既定规则下,实现战略目标的复杂博弈。
就在祁同伟殚精竭虑构思福县矿业开发顶层设计之时,北川乡党委书记马得福带来了一个让他心头一紧的消息。
“祁书记,最近……有外面来的老板,在私下接触我们乡里的一些村干部和村民。”马得福脸色不太好看,“他们开出了很高的价钱,想提前承包黑石岭周边的一些山林和荒地,说是要搞……搞生态养殖。我总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
祁同伟眼神一凛。这是迂回战术!利用信息不对称和农民对短期利益的渴望,提前锁定矿脉周边可能涉及的土地,将来要么坐地起价,要么以此作为筹码,强行介入矿产开发!
“有哪些村?接触了哪些人?”祁同伟语气严肃。
马得福报了几个村名和几个人名,其中赫然包括了之前积极支持试验田的赵老根所在的村。
祁同伟没有迟疑,第二天一早,再次轻车简从直奔北川。他没有先找村干部,而是直接来到了赵老根家。
赵老根正在试验田里除草,看到祁同伟,连忙放下锄头迎了上来,脸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祁书记,您……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试验田的长势,也来看看您。”祁同伟不动声色,蹲下身查看蔬菜的长势,绿油油的叶片在阳光下生机勃勃,“长势不错啊,赵大爷,看来这批货能卖个好价钱。”
“托祁书记的福,托政府的福!”赵老根搓着手,笑容有些勉强。
祁同伟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赵大爷,我听说,最近有外面来的老板,想在咱们村包地搞养殖?”
赵老根身体微微一僵,脸色变了几变,叹了口气:“祁书记,您……您都知道了?是有这么回事……他们开的价格……确实很高。我家的情况您也知道,娃他爹看病欠着债,孙子以后上学也要钱……我……”
看着他纠结而痛苦的表情,祁同伟心中没有责怪,只有理解和沉重。这就是底层百姓的现实,长期的贫困让他们对任何可能改变现状的机会都充满渴望,哪怕可能暗藏陷阱。
他没有讲大道理,而是指着眼前这片充满希望的试验田,语气深沉:“赵大爷,您看这片菜地。没有县里提供的种子肥料,没有技术员指导,没有保底收购,它能值多少钱?可能还不如人家包地给的一年租金。”
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但是,有了这些,它就能长出金疙瘩!这还只是开始!等路修通了,等咱们的富硒品牌打响了,等山里的宝藏由国家带着咱们一起开发了,您觉得,咱们这片土地,咱们子孙后代的日子,会只值那点包地的租金吗?”
他拍了拍赵老根粗糙的手背,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赵大爷,别人是来捞一把就走的。而我们,是要在这里扎根,要在这里过好日子的!眼光,得放长远些。 我祁同伟向您保证,只要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好日子,就在前头!绝不会让老实人吃亏!”
这番推心置腹的话,没有一句指责,却比任何批评都更有力量。赵老根听着,眼眶渐渐红了,他猛地一跺脚:“祁书记,我老糊涂了!光看着眼前那点钱了!您放心,地,我不包了!谁来说都不包!我就跟着您,跟着政府干!”
“不只是您,”祁同伟语气坚定,“还要请您帮我给村里其他有想法的乡亲带个话,把道理讲清楚。北川是咱们的北川,未来的好光景,得靠咱们自己守住!”
离开赵老根家,祁同伟又召集了涉及村的村干部开会,再次明确了土地管理的纪律,严厉警告任何人不得私下与外来资本签订任何涉及潜在矿产区域土地的承包、转让协议。同时,他指示县国土局和公安局,加强对相关区域的巡查和监控,防患于未然。
这场发生在田间地头的、没有硝烟的“土地守卫战”,虽然规模不大,却让祁同伟更深切地体会到,与发展相伴的,是无处不在的争夺和考验。民心如水,既能载舟,亦能覆舟。唯有始终站在百姓利益一边,用实实在在的行动和前景赢得信任,才能筑牢最坚实的防线。
就在祁同伟在福县为守护资源和民心而奔波时,汉东省吕州市,一场影响深远的风暴,终于在一纸批复下,拉开了序幕。
吕州市委办公室,高育良独自坐在办公桌前,台灯照亮了他略显疲惫却异常平静的脸。桌上,放着那份几经修改、争议巨大的“吕州美食城项目”环境影响评估报告(补充版)和项目批复申请稿。报告巧妙地淡化了其对月牙湖湿地的核心影响,突出强调了其带来的就业和税收,背后显然有高人指点。
高育良拿起笔,笔尖在纸张上方悬停了许久。他脑海中闪过李达康那张固执的脸,闪过赵瑞龙焦急的催促,更闪过赵立春书记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和“李达康在吕州,工作确实不好开展”的暗示。他也想到了祁同伟在电话里那番关于“底线”的劝诫,但那份声音,在现实的政治利益和进阶渴望面前,显得如此微弱。
最终,那支象征着权力和抉择的笔,还是落了下去。他在项目批复文件上,签下了“高育良”三个字。笔迹一如既往的沉稳有力,但若细看,那最后一笔的收锋处,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和滞涩。
他没有立刻叫秘书进来,而是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窗外,吕州的夜景灯火璀璨,但他心中,却仿佛有一块石头,缓缓沉了下去。他知道,这个批复,不仅仅是对一个项目的放行,更是他个人政治路线上的一次关键转向。他踏上了赵家这艘巨轮,前途或许风光无限,但航向,已不由他一人掌控。
几乎在同一时间,李达康接到了市委办送来的、关于吕州美食城项目已获市委批复的通知文件。他只看了一眼,便将文件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他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猛地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京州蓬勃发展的景象,眼中充满了愤怒、失望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愚蠢!短视!”他低声咆哮,却又无可奈何。他知道,高育良的批复,意味着在吕州,他李达康的声音已经被压制。赵瑞龙赢了,而代价,可能是月牙湖那片珍贵的湿地,是吕州长远的生态环境。
汉东的政治天平,随着高育良这一笔的落下,开始清晰地倾斜。
远在福县的祁同伟,暂时还无从知晓汉东发生的这一具体细节。但他能感觉到,某种平衡已经被打破。他站在办公室的全国地图前,目光扫过汉东的位置,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
他将视线收回,重新聚焦于眼前的福县地图。无论外界如何风起云涌,他此刻的战场就在这里。国家普查在稳步推进,福北公路的初步设计招标已经启动,富硒农业的第一批产品即将上市……
他拿起红色铅笔,在地图上福县的位置,画了一个坚实的圆圈,又在旁边写下四个字:
“民心为秤,巨轮启航。”
福县这艘承载着无数希望的巨轮,已经在他的引领下,鸣响了汽笛,正缓缓离开贫瘠的过去,驶向充满挑战与机遇的广阔未来。而他自己,也在这波澜壮阔的航程中,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淬炼与成长。前方的航道上,暗礁与风浪依旧,但他目光坚定,舵盘在手,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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