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火折子,张大河开始在黑暗中摸索行动。
忽然,张大河停下动作,迅速趴在地上,用耳朵贴着船板。虽然大家并未感觉到船晃动,但都知道出现了情况。过了一会儿,张大河满是焦虑的抬起头,对楚南溪道:
“不好,潮水要来了!”
大家看向楚南溪手里的菩萨石,它的荧光似乎真的变暗了。
黑黢黢的船舱底层,死一般静寂。
番船总是排在出海船只的前面,不是因为外国人优先,就算大夏没落,高丽、日本也不够大夏拿正眼看。
是因他们的商船吃水浅。
番船的载重仅占整艘船重量的四成,而大夏商船则在六成以上。让更轻便的番船先出港,能提高出港船只的数量。
按那寸头少年的说法,他们这艘船排在第一个出海,潮水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张大河!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找出口!”高翎吼道。
他也是被骗来的,被贼人许诺的金钱、田地骗来的,他不仅带来了他在军器监管理的整个团队,还包括自己一家老小。
此时,楚北川正蹲在他八岁儿子旁边给他针灸,这么小的孩子,喝下去的药却和成年人一样,儿子已陷入昏睡。
高翎刚刚才知道,如果没有这位楚郎中,他儿子明日大概率醒不来了。
“娘的!找个出口那么难?你到底是不是造船的?!”
看到张大河敲敲扣扣,半天没什么大动静,高翎烦躁道,“干脆敲门叫人,人来了直接干死他出去!”
“敲门?”那寸头少年嗤之以鼻。
“我就是躲在高丽船底舱来的,他们甲板上有小水桶,至少要两天后才会到底舱取水。这里是底层,龙骨就在我们脚下,中间隔着货舱,你叫都不会有人听见,何况是敲门?
等到两天之后,这艘船早已漂在海上了。”
“别他娘废话!”不远处传来张大河兴奋的声音,“快过来,出口找到了!”
“嘭!”
“咔嚓!”
是木头断裂的声音。
“不会吧?船板那么容易断?这厮别是骗我们。”高翎嘴里说着不信,脚下却比谁都快。
楚南溪和寸头少年也跟了过去。
光线昏暗,但他们都能看到,离地面三四尺高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方形洞口。张大河正指着洞口骂道:“死番贼!长得恁瘦小!留的检修通道只够狗钻!”
“这通道通向哪里?”楚南溪好奇的问。
“通向中层肋骨。船工可以从通道爬到底层加固龙骨,当底舱进水,无法正常打开底舱门时,船工还能爬进来抢修,所以洞口比地面高,这通道只有负责修理的船工才知道。”
张大河用脚踢踢旁边的碎木板,揉着自己的拳头道。
“亏得他们的松木容易腐朽,一拳便断了。只是这通道忒小,要小个子方能钻过去。”
他们六人,能从检修通道爬出去的,只有楚南溪、丹娘,勉强加个寸头少年。
“我出去开门。”寸头少年自告奋勇道,“锁底舱的锁链常常只是绕在上面,不一定会上锁。”
“你?”
高翎上下打量这个穿着异族服饰的少年,摇头道,“你个僧不僧俗不俗的番人,出去便跑了,害我们浪费时间白等。”
“你说谁是番人?”寸头少年火了,抬手就要去打高翎。
少年虽个头高,但还没长开,像根豆芽菜似的,真打起来未必是壮年匠头的对手。楚南溪拦在他们中间:
“要打出去打,没时间看你们打打闹闹,我跟小郎一起出去。”
楚北川和丹娘也过来了,看着那个洞口,楚北川也无可奈何,只得道:“妹妹,凡事小心,有危险不要硬拼,不行就投降,保住命要紧。”
既然已决定,两人也不磨蹭,寸头少年很快爬进了通道,楚南溪踩着阿兄大腿,也爬入通道中。
通道里钉着一根根木条用来防滑,倒是不难爬,只是又黑又逼仄,身体还一直蜷缩着,身心俱疲。
两人很快爬到通道尽头,尽头也挡着块木板,有了张大河的经验,少年也举起拳头向木板砸去。
可通道里不好用力,一拳没砸开,他又用肘部撞了几下,最后又是一拳,洞口的木板这才撞断。
外面虽然也黑,但当冷空气涌进通道、防虫楝树油的清香扑面而来,楚南溪像是回到了相府后院的香樟树下。
她还在探头探脑,眼前伸过来一只手:
“下来,我扶着你。”
楚南溪还在扯平身下的裙子,预备好抬脚,少年却以为她在犹豫,补充道:
“放心,这里这么黑,我又看不清你,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什么呀!小屁孩脑子里都想啥?”楚南溪笑道,“你还没成年吧,兴许还得叫我一声姐姐。站稳,我要下去了!”
少年站得笔直,任她把自己当作扶手,嘴里否认:
“我十八了,你最多十五,不可能比我大。”
“诶呦喂!十八好大!那我夫君都三十了,你得叫我嫂子。”说着话,爬出洞口时的不雅动作没那么尴尬,楚南溪终于双腿都落了地。
“三十?”
少年有些郁闷,夫妻年龄相差那么大,她一定不是自愿成亲的吧?
“怎么货舱也没一盏灯?高丽人就那么节省?”
中层是货舱,里面堆满了大木箱,木箱里装着什么看不见,因为旁边塞满了厚厚的干稻草。
“我猜里面是瓷器,用干稻草包着防震。”
少年注意到她在看那些木箱,说了个自己的猜想。
楚南溪点点头:“有道理。应该是这里很多干稻草,所以一盏灯也没有留。”
两人按照底舱舱门与通道的位置,穿过木箱,向着记忆中的舱门方向摸去。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回头看了她一眼:“他们都叫我阿鲁,女真话,就是狼的意思。你姓楚?我听那女的叫你楚小姐。”
“嗯。你也这么叫我吧。”楚南溪又问,“阿鲁,你怎么把头发剃了?”
“我不喜欢北狄人的髡发,要我留那种猪尾巴,我宁可剃光头。小时候,谁动我头发我咬谁。十五岁在北狄算是成年了,主家要求仆人必须髡发,我一气之下就把头发全剃了。”
“咬人?所以他们叫你阿鲁?”
想到一个在北狄人家里,为了保全自己头发誓死抗争的夏国小男孩,楚南溪有些好笑,但更多是心酸与心疼。
“你是逃到夏国来的?怎么又要回去?”
“在船上被发现了,船主认得我主家,不敢惹事,要把我押回去。所以……他们没给我喂离魂散。”
阿鲁解释了他在底舱保持清醒的原因。
他是一个失败的逃脱者。
一个连大夏土地都没踩到的江北遗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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