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谢青临是寿星,谢晏破例让他坐在自己与楚南溪中间。
谢青临从没有过这种被父母包围的感觉,拘谨到碗里堆满了菜,都只敢小口小口的嚼。
看到换了位置的谢青临,夹菜时与他平日坐旁边并无不同,楚南溪忽然意识到,有件东西被她视为寻常,但在大夏其实并不常见。
那就是眼前这张合餐圆桌。
大夏刚刚完成由过去的分餐制向合餐的转变,而高脚餐桌,基本以正方或长方桌为主。
在宫宴等正式场合,分餐制小桌仍是主流。
圆桌不但工艺复杂,更重要的是,它所代表的平等精神,在大夏还远未来临。
然而在谢府餐厅,却用了张后世常见的圆桌。
难道,谢晏来自现代?
楚南溪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尽管隔着孩子,她仍不由自主探究似的看向那位契约夫君。
谢晏的侧脸,睫毛浓密、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却不凌厉,温润中带着些许疏离。楚南溪暗叹,就这颜值,这一世老天还真是厚待于她。
楚南溪忽然想起,谢晏与自己并排走路时,有着男左女右的偏执。
他对自己饮食作息近乎苛刻节制,但对待家人乃至下人,又全无古代家长的专制霸道。
他还有剪报习惯,每一期邸报上他认为有用的信息,都会剪下来,一丝不苟贴在专门的剪报册上。
谢晏匿名做慈善、用自己的庄园收留伤残军汉,他不为名义上行善积德,只为在力所能及之下,庇护更多普通人。
与其说他在倡导平等精神,不如说,谢晏有种旧时代“精英主义”的倨傲。
他甚至还交代丫鬟,夫人出门一定要乘车、戴帷帽,而且不许去勾栏看相扑、去西湖看水上杂耍,瞎数别人腹肌......
他有种新旧混杂的矛盾。
不,他不像现代人,更像个老古董!
楚南溪正天马行空想得出神,却被谢晏投来的目光抓个正着,她只得胡乱尴尬问道:
“呃,那个......相公,为何我们餐桌是圆的?”
谢晏也在探究楚南溪心中情绪,只感觉她心情起起落落,又好像对自己充满着好奇。
原来,用了这么多次膳,她今日才发现桌子是圆的,这好奇心也未免太迟钝。谢晏正思索如何回答,谢青临却抢先开了口:
“以前我们用方桌,爹爹胳膊长,坐得离菜很近,我胳膊短,坐得离菜却很远,夹菜太不方便。我小时走路撞到过桌角,头上起了个大包,爹爹就把桌角全锯掉,方桌便成了圆桌。”
嗯,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谢晏赞许的看着谢青临。
原来是这样。
楚南溪暗暗松了口气,有种果然如此的失落,她轻笑:“大公子还真得相公宠爱,我爹爹就不会这样耐烦待我阿兄。”
武将之爱就像龙卷风。
主动搭了句话,谢青临也放松下来,一会儿看看左边的爹,一会儿又偷瞄右边的嫡母。
偷瞄动作被嫡母看到,见不得他那窃喜的小样子,狠心嫡母忍不住旧话重提:
“大公子,你爹爹是建兴二年探花郎,你在学堂里,成绩可不能落后哦!”
果然,一提“学堂”,那小子的得意劲便没了,嫡母成功打压熊孩子。
“学堂里程夫子教得不好?”
楚南溪终于见识到了,谢晏护子还真是护得角度清奇。
谢青临埋头扒饭,不知如何回答。
说夫子好吧,他装病在家两三天,说夫子不好吧,夫子是大夏有名的大儒,说了只能给自己找骂。
终于能坐到谢晏旁边的李茵,忙替孩子解围道:
“程夫子自己学问好,不会教也没什么用,我听说,他在堂上只管授课不管学生,有几个小衙内,最是不服教,他们自己不学,还带坏其他孩子。若临儿不愿意去学堂,我们可以给他在府里请先生......”
楚南溪表示不同意,课堂上都学不好,却总指望课外一对一辅导:
“程夫子手上不是有戒尺吗?哪能由着学生不服教?一顿板子不服,打两顿就好了。”
“夫子可以打赵西风吗?”
谢青临抬起头来,眼睛亮亮的,终于说出他的症结。
李茵不屑道:“‘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夫子又不是粗鄙武夫,哪能靠打板子服人?”
“是呀,吃亏是福,都是小孩子,打打闹闹在所难免。赵衙内欺负你,还不是因为你嫡母先得罪了他?”林老夫人阴阳怪气,巴不得将火烧到楚南溪头上。
“德教者,兴平之粱肉也;刑罚者,治乱之药石也。”
清亮声音响起,楚南溪掷地有声道。
“因恶人放弃求学,非但于你无益,还会让他觉得你好欺负。若赵西风再敢动你,就让小厮回来告诉娘,娘不是什么君子,不懂吃亏是福,更不知什么是‘道之以德’,我们粗鄙武夫,最擅长以武服人。”
谢晏垂下眼帘,尽量去看杯子里漂浮着的那片茶叶,方能忍住逐渐上扬的嘴角。
“表哥!”
李茵看着频频点头的谢青临,有种自己养大的娃被人横刀夺走的恼怒,她不悦地推推谢晏胳膊:
“表嫂尽教些歪理邪说,你也不管管!”
“哪里歪了?我觉得夫人说得在理,就算躲出学堂,在其他地方遇到,赵西风同样会找理由欺负他。吃什么都可以,不能吃恶人的亏。”谢晏一本正经回答。
谢青临得了父亲鼓舞,挺直腰背、眉开眼笑道:“好!明日我便去学堂。”
谢晏又点拨他:
“程夫子是大儒,他的学问连帝师、太子师都做得,官家曾请他入宫去教建国公,他却因一本书拒绝了官家。放弃师从程夫子,确实可能成为你一生中最大损失。
秉义郎赵浔与你同一学堂,你可试着将他游说成盟友,就算你们比赵西风小几岁,联合起来,一样能与之抗衡。”
建国公赵衍、秉义郎赵浔,皆是官家族侄。
因官家登基数年未诞子嗣,大臣们天天上书请官家为了国本立皇嗣,官家不得不挑了两位族侄入宫,一番考察之后,赵衍留在宫中教养,封建国公。
赵浔则赐了府邸,封秉义郎。
赵浔虽看似无缘皇位,但官家赐他能以“皇侄”自称。只要他自己不作死,少不得一世荣华。
“表哥,怎么你也......”
李茵惊得目瞪口呆,流向心脏的血液,就像遇到零下四十四度的寒潮,令她窒息。
这还是她那个谨小慎微、顾全大局的表哥吗?
生辰宴上有人欢喜有人愁,终于到了谢青临最开心的时刻。
谢晏送他的礼物,是一把改良过的复合小弓,既不算违禁武器,又能让他锻炼臂力。这是谢青临人生中得到的第一件真武器,他激动得抱着小弓,围着圆桌跑了一圈又一圈。
等他平静下来,楚南溪拿出一本装帧好的小书递给他:
“明日你拿这个去学堂给赵浔瞧,告诉他,如果喜欢,你娘还会画更多。”
“咦?这是什么?”
谢青临接过来看了看,小书似乎没什么内容,每页都画着一匹马,看上去很像,但每匹马又都有些许不同。
“这叫......手翻动画书。来,娘翻给你看。”
“哇!马跑了!马跑起来了!”
手翻动画书?flipbook?
谢晏顿时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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