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间被行政部简单清理过、却依旧残留着淡淡水汽和若有若无焦糊味的办公室,沈清澜反锁了门,后背紧贴着冰凉的门板,方才在顾延州面前维持的、无懈可击的平静假面,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露出其下苍白而疲惫的真实。
与他的每一次对视,每一句对话,都像是在雷区行走,消耗着她巨大的心力。他那毫无破绽的平静,比直接的威胁更令人心悸。那是一种绝对的、深不见底的掌控力,让她感觉自己所有的挣扎,都像是落入蛛网的飞虫,徒劳,且早已被洞察。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如同蝼蚁般穿梭的车流,阳光刺眼,却照不进她心底的冰寒。顾延州的签名,那份前期纪要中冷酷的批示,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她脑海中反复盘旋,啃噬着她的理智。
恨意是真实的,如同在她血管里奔流的岩浆。
但“J”的训练,让她无法完全被情绪支配。
她需要冷静。
需要绝对的、剥离所有情感的理性分析。
她坐回电脑前,没有连接公司网络,而是启用了一个完全离线的、经过多重加密的本地分析环境。她将昨晚冒着生命危险获取、并已备份到绝对安全节点的所有文件——尤其是那份《项目核心成员保密协议及风险预案》的签署页高清扫描件——再次调取出来。
她要像解剖一具冰冷的尸体一样,重新审视这份“铁证”。
首先,是签名本身。
她动用最高倍率的图像放大和增强技术,逐像素地分析笔画的走向、墨色的浓淡、笔锋的起落。与她记忆中顾延州在其他无数文件上的签名进行比对。
结果……**高度一致**。
无论是字体的间架结构,还是那份力透纸背的、独有的凌厉气势,都指向这是顾延州的亲笔签名,而非拙劣的模仿。数字证书的验证也再次确认,签名行为关联着他独一无二的最高权限密钥。
技术层面,几乎无懈可击。
沈清澜的心沉了下去。难道真的没有任何疑点?
她不甘心。
目光再次投向文件顶部的**签署日期**——那个三年前的具体日子。
这个日期像一根刺,扎在她的记忆里。她总觉得,这个时间点,似乎关联着别的什么重要事件。
她闭上眼睛,强行压下翻涌的恨意,如同翻阅一本厚重的档案,在自己的记忆库中疯狂搜索着三年前、与这个日期相近的所有与顾延州相关的公开信息、财经报道、甚至是一些不起眼的边角新闻。
突然!
一条几乎被她遗忘的旧闻,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猛地闪现——
**《顾氏掌舵人紧急飞赴欧洲,化解百亿并购僵局》**
报道日期,恰好与文件签署日期**完全重合**!
她猛地睁开眼,立刻在离线数据库中调取那条旧闻的详细内容。报道显示,当时顾延州为了处理一桩涉及集团核心利益的、极其棘手的跨国并购案,亲自率领核心团队飞赴欧洲,行程紧密,谈判过程波诡云谲,据称他连续数日每天睡眠不足四小时,全程处于高度警戒和忙碌状态,几乎与外界隔绝。
而那桩并购案的关键谈判和最终签约仪式,正好就发生在……**文件签署日期的前三天和后四天**!
也就是说,在理论上,顾延州是在**海外紧张处理百亿级并购危机的过程中**,“抽空”签署了这份关乎“深渊”项目生死的、绝密的初期风险预案文件?
这……合理吗?
沈清澜的眉头紧紧蹙起。
以她对顾延州工作风格的了解,他确实能力超群,精力过人。但在处理如此重大的跨国商业谈判时,通常会将全部心神投入其中,避免被其他琐事分心。而“深渊”项目,尽管重要,但在初期论证阶段,其紧急性和优先级,真的高到需要他在那种关键时刻,亲自审批一份(从文件内容看)更像是框架性、原则性的风险预案吗?
尤其是这份预案的内容如此敏感、黑暗,涉及“终点清理”这种极端手段,按照常理,他更应该选择一个绝对安全、不受干扰的环境,进行审慎的思考和决策,而不是在海外奔波、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谈判间隙?
一个巨大的、不合逻辑的疑点,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了剧烈的涟漪。
这并不能证明签名是假的。
但这指向了一种**可能性**——这份文件的签署流程,或许并非在正常状态下完成。
她立刻开始核查文件流转日志中,关于这份文件从创建、修改、到最终签署的完整路径和时间戳。
创建时间,早于签署日期约两周。
几次修改记录,时间点分散。
而最终版本提交至顾延州审批队列的时间戳……赫然显示是在**欧洲当地时间的凌晨三点**!
那个时间点,正是并购谈判最白热化的阶段,根据后续流出的信息,当天上午九点就将举行决定性的最后一轮谈判。顾延州会在那个时间点,不去休息以储备精力应对几小时后的决战,反而去处理一份并非迫在眉睫的内部项目文件?
疑点再次放大!
她尝试追踪文件提交者的信息,但权限标识如同之前发现的一样,经过了高度伪装和混淆,难以直接溯源。
难道……是有人利用顾延州在海外、精力被极大牵扯的时机,通过某种方式(比如利用他身边可能存在的内应,或者伪造了紧急程度),促使或欺骗他,在未能完全审阅和理解文件全部细节(尤其是那些黑暗的“清理”条款)的情况下,匆忙签署了这份文件?
这个猜想,让沈清澜感到一阵寒意。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顾延州依然是凶手,他签署了文件,就要承担责任。但幕后,可能还隐藏着一只更阴险的、操纵这一切的黑手!这只黑手,极有可能就是……顾宏伯!
她想起之前发现的、文件初稿可能源自顾宏伯势力的线索。两者结合,一个更加清晰、也更加可怕的阴谋轮廓,渐渐浮现——
顾宏伯早就觊觎“深渊”项目,他或许无法直接从顾延州手中夺取控制权,于是便精心策划了这个毒计:他起草了这份包含极端“清理”条款的协议,然后选择在顾延州最无暇他顾的时机,利用信息差或欺骗手段,让他签署了这份“卖身契”。一旦签署,顾延州就被绑上了战车,而顾宏伯则手握了这个致命的把柄,既可以用来要挟顾延州,也可以在必要时(比如姐姐发现了什么),启动这个“清理”程序,既除掉了知情人,又将罪责完美地推到了顾延州头上!
一石二鸟!何其歹毒!
沈清澜靠在椅背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这个更加黑暗的猜想抽空了。
如果这个推测成立,那么顾延州和她,某种程度上,都是顾宏伯阴谋下的……**受害者**?
不!
她立刻否决了这个软弱的想法。
顾延州绝不无辜!无论他是否被蒙蔽,无论他是否在被迫的情况下签署,最终下达执行命令的,拥有最高权限、可以随时叫停的,都是他!他依然是那个冷眼看着姐姐走向死亡的刽子手!他的手上,依旧沾着姐姐的血!
只是,真正的元凶,可能隐藏在更深的阴影里。
仇恨的目标,似乎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而复仇的道路,也因此变得更加错综复杂,更加危险重重。
她看着屏幕上那个依旧刺眼的签名,眼神复杂难明。
恨,依旧是她心中最强烈的情感。
但在这恨意之下,一种更加冷静、更加执拗的探究欲,如同藤蔓般滋生。
她需要更多的证据。
需要确凿无疑地证明,顾延州当时的处境,以及……顾宏伯在这其中,到底扮演了多么核心的角色。
她关掉分析界面,清空所有痕迹。
窗外,夜色已然降临。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顾氏主楼那依旧灯火通明的顶层。那里,是顾延州的位置。
冰封的假面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疑点已然浮现。
真相,似乎被分割成了明暗交织的两个部分。
而她,将不再仅仅是一个被仇恨驱动的复仇者,更是一个要在迷雾中,亲手剥开所有伪装,让一切水落石出的……审判者。
夜还很长。
而狩猎,才刚刚进入最关键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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