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会议室的空气，在顾延州那句石破天惊的任命之后，陷入了死一般的凝滞。几位核心高管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聚焦在沈清澜身上，惊疑、审视、难以置信……种种复杂的情绪在无声中交织、碰撞。
让她加入特别小组？负责信息反渗透？
一个入职不过数月、背景存疑、甚至与顾总关系微妙（从两人之间那冰封般的气氛可见一斑）的总裁助理？
这简直是在走钢丝！不，是在刀尖上跳舞！
沈清澜自己也愣住了。她预感到会被卷入，却没想到会被直接推向如此核心、如此危险的位置。信息甄别与反渗透分析……这几乎是将一半的防御枢纽交到了她的手上。他能看到她在“晨曦之光”项目危机中展现的能力，这不足为奇。但将如此重任，压在一个他理应戒备、甚至可能视为隐患的人身上？
他是真的无人可用，胆大妄为到了极致？还是……这本身就是一场更危险的测试，一个将她彻底绑上战车、再无退路的阳谋？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拒绝？以什么理由？能力不足？背景敏感？这只会显得心虚，坐实他人的猜疑，也可能激怒顾延州，让她失去这个可以合法深入调查的绝佳机会。更重要的是，在“星穹”可能落入顾宏伯之手这个共同的威胁面前，她个人的仇恨与戒备，似乎都必须暂时让位。
一种被无形绳索捆绑、无力挣脱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她。
就在这时，那位素来以严谨刻板着称的首席法务官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明显的疑虑：“顾总，沈助理的能力有目共睹，但信息反渗透涉及集团最核心的机密和此次战役的成败，是否……需要更资深的……”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顾延州的目光甚至没有从沈清澜身上移开，他打断了法务官的话，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沈清澜，前国际商业风险咨询机构‘墨丘利’核心成员，代号‘J’。经手过十七起跨国并购与反并购案件，成功率百分之九十四。最着名案例，是三年前阻止了‘凯尔顿资本’对欧洲‘阿尔法生物’的恶意收购，其构建的‘镜面防御’模型，至今仍被业内视为典范。”
他语调平稳，如同在陈述一份再普通不过的简历，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会议桌上，也砸在沈清澜的心上！
他知道了！
他果然早就知道了！
她的底细，她试图隐藏的过去，在他面前，几乎透明！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让她四肢冰凉。她猛地抬头，撞上顾延州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揭露秘密的快意，只有一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平静。他像是在展示一件武器的性能参数，客观，冷静，不带丝毫个人情感。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几位高管看向沈清澜的目光，瞬间从质疑变成了震惊，甚至带着一丝敬畏。“墨丘利”、“J”、“镜面防御”……这些词汇，在顶尖的商业圈子里，代表着一段传奇。
“所以，”顾延州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回到沈清澜苍白的脸上，语气不容反驳，“由她负责信息反渗透，是当前情况下，最专业、也最有效率的选择。诸位有异议吗？”
死寂。
无人再敢出声。
顾延州将目光重新投向沈清澜，那眼神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压迫力：“沈助理，你的答案？”
沈清澜紧紧攥着记录本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胸腔里，愤怒、屈辱、被看穿的冰冷，以及对顾宏伯更深的恨意，如同岩浆般翻涌。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她的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她别无选择。
职业素养，对“星穹”技术落入顾宏伯手中的忌惮，以及对复仇之路可能被中断的恐惧……这些冰冷的现实，最终压倒了所有的个人情绪。
她缓缓松开紧握的手指，挺直了脊背，迎向顾延州的目光。那双杏眼里，所有的波澜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属于“J”的绝对冷静。
“我没有异议，顾总。”她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我会履行职责。”
“很好。”顾延州似乎对她的回答毫不意外，他微微颔首，随即转向周铭，“特别小组临时办公室设在隔壁加密会议室，权限即刻开通。所有相关数据，按最高保密等级处理。”
命令如同流水般下达，高效而冷酷。
会议结束，高管们神色各异地匆匆离去，开始执行各自的防御任务。会议室里，很快只剩下顾延州、周铭，以及站在原地、浑身冰冷的沈清澜。
顾延州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他低头看着她，目光如同手术刀，仿佛要解剖她此刻所有的伪装。
“记住你的任务，沈清澜。”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警告的意味，“找出那只老鼠，掐断信息源。这是你证明自己价值，也是……保住‘星穹’的唯一机会。”
他没有提及其他，没有提及她的过去，没有提及两人之间那不可调和的矛盾。只谈工作，只谈利益，只谈这场必须赢下的战争。
但这比任何威胁都更有效。
沈清澜抬起眼，与他对视，眼底是一片冰冷的荒原：“我明白。”
她明白，从这一刻起，她与顾延州，这对囚徒与国王，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强行捆绑在了一条摇摇欲坠的船上。他们目标暂时一致，但彼此手中的船桨，却可能随时挥向对方。
她别无选择。
他也同样。
顾延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带着周铭离开了会议室。
厚重的门被合上，将外界的声音隔绝。
沈清澜独自站在空旷的会议室中央，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她缓缓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如同蝼蚁般忙碌的城市。
战火已燃，她被迫拿起了武器，与虎谋皮。
前路是更深的迷雾，还是血色的黎明？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这场别无选择的博弈中，她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醒，更加冷酷。
她拿出那部加密手机，指尖冰冷地划过屏幕，调出了“星穹科技”近期的所有内部通讯日志和访问记录。
狩猎，开始了。
而猎物，或许不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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