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之内,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将林冲的影子在地图上拉得忽长忽短。
汴京枢密院调兵的消息,像一根无形的绞索,正从千里之外缓缓收紧。
“统帅,此事非同小可。”
朱武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凝重。
“朝廷这是摆明了要坐山观虎斗,等我们和辽人拼个精疲力竭,他们好来收拾残局。”
林冲没有说话,手指在地图上“汴京”与“檀州”之间来回移动,像是在丈量一条看不见的战线。
他担心的,远不止于此。
二龙山看着铁板一块,但人多了,心思就杂了。
尤其是那些从旧梁山跟过来的头领,他们骨子里还是想着招安,想着封妻荫子。
如今朝廷大军压境,辽人虎视眈眈,这股潜藏在水面下的暗流,会不会泛起浪花?
“传令下去,全山戒备,各处火药库、兵甲坊,加派双倍人手看守。”
林冲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有些反常。
“尤其是新造的那批‘震山雷’,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是!”
朱武领命而去。
夜,愈发深沉。
然而,有些事情,终究是防不胜防。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透,炮坊那边就传来了骚动。
小石头连滚带爬地冲进帅帐,脸上满是惊惶和不解。
“统帅!不好了!炮……炮坊出事了!”
林冲霍然起身。
“讲清楚!”
“昨夜新出窑的一批火药,全都……全都哑了!”
小石头带着哭腔。
“我今早去检查,按规矩取了一点试燃,可那火药就跟受了潮的泥沙一样,只冒了一阵黑烟,根本点不着!”
林冲脸色骤变,大步流星地冲向炮坊。
炮坊内,一股刺鼻的硝石味混杂着淡淡的霉味。
孙大锤和几个老匠人围着一堆黑褐色的粉末,个个愁眉苦脸。
这批火药足有三百斤,是准备运往黑松岭前线,补充牛二愣的火药桶的。
若是这批火药出了问题,黑松岭的防线就等于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林冲抓起一把火药,在指尖捻了捻。
触感黏腻,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他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头皱得更紧了。
“加了明矾。”
林冲吐出三个字。
“而且是过量的明矾,混在了硝石里。这东西吸水,火药一旦制成,不用几天就会受潮失效。好毒的手段!”
孙大锤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桩上,怒吼道:
“是哪个天杀的干的!这是要断咱们的根啊!”
匠人们群情激奋,纷纷咒骂。
昨夜当值的几个匠人被叫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都说没发现任何异常。
朱武赶到,勘察了一圈,脸色同样难看。
“统帅,能接触到硝石原料的,都是咱们的老人。这事……恐怕是出了内鬼。”
一时间,炮坊内人心惶惶,怀疑的目光在彼此身上游移。
这比战场上输了一阵还要可怕。
信任,正在崩塌。
林冲环视一周,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看到了愤怒,看到了惊慌,也看到了几张面孔上,一闪而逝的窃喜和心虚。
他没有当场发作,而是让人将这批废火药全部封存,然后将孙大锤和朱武叫到了帅帐。
“统帅,必须严查!不把这内鬼揪出来,咱们寝食难安!”
朱武急道。
林冲却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他倒了一杯凉茶,慢慢地喝着,帐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许久,他才开口,语气却出人意料的平静。
“查,当然要查。但不是现在。”
“为何?”朱武不解。
“这内鬼,不是一个人。”
林冲放下茶杯,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
“三百斤火药,不是小数目。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动手脚,必然是内外勾结,而且蓄谋已久。他们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目的绝不仅仅是毁掉一批火药。”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
“他们在向某些人,递投名状。”
朱武心头一震,瞬间明白了。
“朝廷!”
“没错。”
林冲冷笑一声。
“朝廷大军要来,有些人坐不住了,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毁了火药,就是想废掉我们的爪牙,好让朝廷的大军能轻易踏平二龙山。他们这是在釜底抽薪!”
“那我们……”
“将计就计。”
林冲站起身,走到地图前。
“既然他们想让我变成一只没牙的老虎,那我就索性装给他们看。”
他转身,对朱武下令:
“第一,对外宣称,因火药受潮,前线补给中断。黑松岭的牛二愣部,即刻后撤三十里,收缩防线。”
“第二,在全山范围内,清查所有匠人户籍,尤其是最近跟山外有过来往的。动静要大,但不要抓人,做出人心惶惶、急于抓内鬼的样子。”
“第三,放出风去,就说我林冲大发雷霆,准备将几个嫌疑最大的旧梁山头领看管起来。”
朱武听得心惊肉跳。
“统帅,这……这不是自乱阵脚吗?尤其是第三条,会逼得那些人狗急跳墙的!”
“我就是要他们跳。”
林冲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鱼不上钩,怎么钓鱼?他们以为我的火药哑了,以为我方寸大乱,必然会抓紧时间,把这个‘好消息’送出去。”
他顿了顿,眼中寒芒闪烁。
“传令给鹰眼司,从现在起,给我盯死每一只飞出二龙山的信鸽,每一条通往山下的小路。我要看看,这条线,到底连着谁。”
当天下午,二龙山要变天的消息就传遍了。
火药被毁,统帅震怒,前线后撤,旧部将被清算……
一条条消息,像一块块石头投入湖中,激起千层浪。
几个旧梁山的头领聚在一起,面色各异,言语间充满了不安和试探。
而始作俑者,三品参政安插在梁山的暗棋,一个平日里毫不起眼、负责管理粮秣的头领王虎,正躲在自己的房里,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狂喜。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张极小的纸条,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暗语写下几个字:
“火哑,林乱,可动。”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窗边,放飞了一只早已准备好的信鸽。
灰色的鸽子冲天而起,盘旋一圈后,径直朝着东南方向的汴京飞去。
王虎看着鸽子消失在天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加官进爵的未来。
他转身回到屋内,准备去向那几位同样心怀鬼胎的“兄弟”报喜。
他没有察觉到,百米之外的一棵大树上,阿蛮的身影如鬼魅般与树影融为一体。
她目送着信鸽远去,没有去拦截,只是从腰间取出一个更小的竹哨,吹出了一声短促而尖锐的鸟鸣。
山寨的另一头,帅帐之中。
正在擦拭长枪的林冲听到了这声鸟鸣,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他对着帐外的亲兵吩咐道:
“传令周铮,让他带‘雷霆营’,即刻秘密开拔,目标,汴京以北,白马渡口。”
亲兵一愣。
“统帅,我们不是要收缩防线吗?”
林冲将擦得锃亮的长枪重重往地上一顿,枪尾没入泥土半寸。
“谁说老虎收回爪子,就不是为了更好地扑杀猎物?”
他抬起头,望向汴京的方向,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帅帐都为之一震。
“朝廷想看戏?好啊。我就先去把他们的戏台子,给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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