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阶段的自由发言，在经历了最初的“激情对喷”和后续关于淘汰赛的隐忧后，渐渐归于一种表面上的平静。
代表们大多就一些无关痛痒的日常事务、资源调配的小幅调整发表了看法，气氛沉闷而例行公事。
林风默默地听着，努力记住每一个发言代表的编号和大致立场，同时消化着小才人关于“将军”的可怕信息。
时间悄然流逝，悬挂在会堂前方的巨大虚拟时钟指针终于指向了下午14:00。
“咚！”
法官手中的小木槌轻轻敲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第一阶段，自由发言结束。”法官面无表情地宣布，“现在，进入第二阶段，正式提案表决。请各位代表谨慎行使你们的权力。”
会堂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重。
与之前漫无目的的讨论不同，提案一旦通过，就将成为方舟的正式规则，直接影响所有幸存者，甚至代表自身的利益。
很快，提示音开始接二连三地响起。
有代表提议增加某种特定环境下的积分获取倍数，以鼓励幸存者探索危险区域；
有代表建议修改某个小型游戏的胜利条件，使其更倾向于智力型玩家；
还有代表提出“拥抱规则”的游戏机制……
这些提案的目的看似五花八门，但林风渐渐听出了门道。
它们背后隐藏的意图，无非是几种：
要么是提案代表认为自己名下的族人在某方面具有优势，希望通过规则修改放大这种优势；
要么是觉得当前规则下淘汰效率不够“理想”，希望加速“优化”掉那些不符合他们标准的“弱者”；
还有的，则是纯粹为了给自己派系争取更多资源或话语权。
每一个提案提出后，法官身后的十名陪判员都会进行简短的讨论，然后连同法官一起进行投票。
大部分提案都因为赞成票未过半数而被驳回，只有少数几个无关痛痒的修改获得了通过。
林风看着这一切，心中寒意渐生。
这些代表们轻描淡写讨论和表决的，是成千上万幸存者赖以生存的规则，是他们生死线上的舞蹈配乐。
在这里，人命似乎真的只是一串串可以调整的参数。
就在提案环节进行到后半段时——
“嘀——！”
一个略显刺耳的提示音响起，来自编号077的座位。
那是一个身材微胖、笑容可掬的中年男人，但那双眯起的眼睛里却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法官阁下，各位同仁，”077号代表站起身，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声音洪亮，“我提议，在下一个杀戮日周期，增加一个名为‘熔炉’的团队协作型游戏场景。”
“‘熔炉’？”法官示意他继续。
“是的，”077号侃侃而谈，“设计初衷，是为了更好地考验人类在极限环境下的耐力、意志力以及……团队协作精神。”他特意强调了最后一点。
“游戏大致规则如下：”他环视全场，仿佛在推销一个完美的产品，“将所有幸存者投入一个模拟极端高温、资源极度匮乏的封闭环境。他们需要依靠有限的初始工具，合作寻找水源、食物，搭建庇护所，抵御周期性出现的热浪和毒虫袭击，并且每天温度都会在原有的基础上上升，以增加游戏的难度性。”
台下响起一些细微的议论声。
十五天，在那种环境下，对于普通人而言几乎是地狱难度。
“当然，为了增加游戏的……观赏性和挑战性，”077号笑容不变，“环境中会设置一些隐藏的物资点，但获取它们需要解开复杂的谜题，或者付出一定的……代价。同时，幸存者之间允许有限的资源交换，但也允许……嗯，更‘灵活’的竞争手段。”
他话说得委婉，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更灵活的竞争手段”意味着什么——背叛、抢夺，甚至更恶劣的行为。
“这个游戏的优势在于，”077号总结道，“它能高效地筛选出真正拥有坚韧意志、生存智慧和……必要狠劲的强者。活下来的人，无疑将是精英中的精英，对我们方舟的整体素质提升大有裨益。”
他的提案，赤裸裸地指向了更高效率的“优化”和淘汰，用极致的环境压力来逼迫出人性中最极端的一面。
林风听得手心冒汗。这个“熔炉”方案，听起来就让人绝望。
就在这时——
“嘀——！”
又一个提示音响起，带着一种急促感。
众人望去，是编号034的代表。
那是一个看起来比林风大不了几岁的青年，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面容清俊，眼神冷静得不像这个年纪的人。
他站起身，身姿挺拔，声音清晰而平稳，没有丝毫怯场：
“法官阁下，我反对077号代表的‘熔炉’提案。”
他的直接反对让会场安静了一瞬。
077号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
034号青年继续说道，语气理性而客观：“077号代表声称该游戏旨在考验毅力和团队协作，但根据其描述的规则，封闭环境、极限压力、鼓励恶性竞争……这更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促使人类互相倾轧、加速死亡的陷阱。”
他的目光扫过077号，毫不避讳：“十五天生存期，在那种环境下，生存率预计将低得可怜。这已经不是筛选，这是屠杀。这违背了方舟保存人类火种的基本宗旨，也是对幸存者生命的极度漠视。”
他顿了顿，看向法官和陪判团：“我认为，方舟需要的不是通过如此极端的手段制造出来的、心理扭曲的‘强者’，而是能够在各种环境下都保持理性和协作精神的、真正健康的幸存者群体。因此，我恳请诸位，驳回这项不人道的提案。”
034号的发言条理清晰，直指要害，充满了人文关怀和理性思辨，与077号那充满功利性的计算形成了鲜明对比。
林风不禁对这位年轻的代表生出了一丝好感。
在这样充斥着冷漠与算计的地方，能听到这样的声音，实属难得。
然而，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034号发言结束后，会场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即，陆续有代表按下发言器，开始表态。
“我支持077号代表的提案。方舟不是慈善机构，优胜劣汰是自然法则。”
“没错，温和的筛选效率太低，‘熔炉’方案能更快地剔除杂质。”
“034号，你还年轻，太过理想主义了。在这里，怜悯是奢侈品。”
“我也赞成。是时候给那些安逸太久的幸存者们一点真正的压力了。”
支持077号的声音明显占据了上风。许多代表似乎更看重“熔炉”带来的高效淘汰效果，至于死亡数字，在他们眼中仿佛只是一个冰冷的统计。
法官静静地听着双方的言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待发言基本停止后，他看向身后的陪判团。
十名陪判员低声交换了意见，然后开始了投票。
结果很快出来。
陪判团：赞成6票，反对4票。
法官沉吟片刻，缓缓举起了手：“我，投赞成票，5票。”
总票数：赞成11票，反对4票。
“提案‘熔炉’，获得通过。”法官平静地宣布，“具体实施细则，将于明日公布。”
034号青年默默地坐了回去，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那双冷静的眼睛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失望。
077号代表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得意地环顾四周。
林风看着这一幕，心沉了下去。
一项注定会导致大量死亡的游戏，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被通过了。
“今日例会，到此结束。”法官敲下木槌。
会堂内灯光渐亮，代表们纷纷起身离场。
林风坐在原地，看着034号独自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被几个代表围住、似乎在庆祝提案通过的077号，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这个名为方舟的棋盘上，落下的每一子，都可能沾满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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