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山深处的日子,在寂静与等待中缓缓流淌,仿若世外。荀纬利用这段难得的安宁,将身体调养得七七八八,臂上伤痕已然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疤痕。更多的时间,他沉浸在思维的深渊里,将过往种种线索反复咀嚼、勾连,试图在那纷繁复杂的迷局中,理出一条若隐若现的主线。
石汉子每隔五六日便会送来补给,偶尔也带来些外界零碎的消息。宛城的搜捕似乎并未松懈,但重点依旧放在北归之路,对广袤的荆山显得力有不逮。许都方面,风声依旧很紧,关于荀彧的传言五花八门,有说已瘐死狱中,有说被软禁府内,亦有说曹操念及旧情,只是罢官夺爵,未有性命之忧。真伪难辨,但至少没有最坏的消息传来,这本身就算是一种安慰。
魏延通过石汉子传回的口信依旧简短,只让他安心等待,言称“时机将至”。荀纬能感觉到,魏延在暗处定然也在积极活动,只是碍于形势,无法详述。
这日黄昏,石汉子来得比往常稍晚,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放下米粮,却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去,而是蹲在洞口,望着渐沉的夕阳,沉默良久。
“石壮士,可是有新的消息?”荀纬察觉到异样,出声问道。
石汉子转过头,刀疤纵横的脸上眉头紧锁:“先生,情况有些变化。宛城那边,张都尉……死了。”
“死了?”荀纬心中一惊,“如何死的?”
“说是暴病身亡。”石汉子语气带着明显的讥讽,“就在三日前,夜里突然呕血不止,天明便没了气息。郡府对外是这么说的。”
暴病?荀纬立刻联想到许都的赵琰,颍川的督邮!手法何其相似!这绝不是什么暴病,分明是灭口!张都尉一死,许多线索就断了,尤其是他与蒯良、“颖考” network 关联的证据!
“那……胡师爷呢?”荀纬急问。
“胡师爷在张都尉死的当天就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石汉子道,“现在郡府由别驾董大人暂时接管,对张都尉‘暴毙’一事,只是草草结案,并未深究。”
荀纬的心沉了下去。对方动手干净利落,掐断了所有明面上的线索。张都尉和胡师爷这两个关键人物一死一失踪,意味着从宛城这边追查“颖考”网络的路径,几乎被彻底堵死。蒯良这一手,既除掉了可能泄密的隐患,又稳住了宛城的局面,可谓老辣至极。
“还有一事,”石汉子压低声音,“某近日在宛城探听消息,隐约听得风声,说北边……可能要打大仗了。”
“大仗?”荀纬挑眉。
“是。传闻袁绍已彻底平定河北,正在邺城调兵遣将,粮草辎重堆积如山。看架势,不日便要南下,与曹司空决一死战。”石汉子道,“这消息在荆州上层似乎已不是秘密,襄阳那边,各方都在观望。”
袁绍南下!官渡之战要来了?!荀纬心中巨震!这可是决定北方霸主归属、影响天下走势的关键战役!若真如此,许都的局势、曹操对荀彧的态度、乃至整个“颖考”网络的动向,都可能因此而发生剧烈变化!
怪不得蒯良要急着清理宛城的尾巴!如果曹袁大战爆发,荆州的态度将至关重要。刘表是坐山观虎斗,还是趁机北上分一杯羹?蒯良作为刘表谋主,其背后的“颖考”网络又会如何押注?这潭水,眼看就要掀起滔天巨浪!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荀纬喃喃道。他感到一种巨大的历史紧迫感。自己蛰伏在这深山之中,虽然安全,却也可能会错过至关重要的时机。
“石壮士,”荀纬目光锐利地看向对方,“魏屯长近日可还有消息?他所说的‘时机’,是否与北边战事有关?”
石汉子摇了摇头:“魏屯长近日未曾联络。不过……他上次让某转告先生耐心等待,静观其变。或许,他也在等待这场风雨。”
荀纬默然。魏延说的没错,在这种天下大势即将倾覆的时刻,个人的力量显得如此渺小。贸然行动,很可能被历史的洪流碾得粉碎。但一味等待,又岂是男儿所为?
他走到洞口,望着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层峦叠嶂。荆山虽深,却困不住他的心。许都的冤屈、鲁阳的未竟之事、宛城的阴谋、乃至即将到来的天下巨变,像一条条无形的线,牵引着他。
“石壮士,我想请你帮个忙。”荀纬忽然转身,语气坚定。
“先生请讲。”
“我想离开这里。”荀纬道,“不是回宛城,也不是北上。我想……去襄阳。”
“襄阳?”石汉子吃了一惊,“先生,襄阳是刘荆州治所,蒯良等人皆在彼处,眼线众多,岂非自投罗网?”
“最危险的地方,或许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荀纬目光深邃,“况且,若要看清这荆襄局势,乃至天下风云,还有比襄阳更好的地方吗?张都尉虽死,但蒯良这条线还在。曹袁大战在即,荆州态度暧昧,这其中必有可供利用之处。我不能永远躲在这里。”
他顿了顿,继续道:“当然,不是现在就去。我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一个能让我在襄阳立足而不引人怀疑的理由。石壮士久居荆襄,可知有何门路?”
石汉子沉思良久,缓缓道:“襄阳龙蛇混杂,想要隐匿,确需费些周章。若先生执意要去……或可扮作游学寻亲的士子,或者……投靠某家不太起眼的书院、寺庙暂居。某认识襄阳城外一处寒山寺的知客僧,为人颇讲义气,或可代为引荐,暂觅一栖身之所。”
“寒山寺……”荀纬沉吟着。寺庙确实是乱世中相对超脱的避难所,也便于接触各色人等。“好!那就烦请石壮士代为联络。待准备妥当,我们便动身。”
石汉子见荀纬心意已决,也不再劝阻,点头道:“某这就去安排。先生还需在此忍耐些时日。”
是夜,荀纬久久无法入眠。洞外山风呼啸,林涛阵阵,仿佛预示着外界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离开荆山,前往襄阳,无疑是一次巨大的冒险。但直觉告诉他,唯有主动融入时代的洪流,才能找到破局的机会,才能为荀彧、为自己讨回公道,也才能揭开“颖考”网络的重重迷雾。
他想起郭嘉那句“以待天时”。如今天时将至,他这条潜龙,是时候试着跃出深渊了。尽管前路吉凶未卜,但他已别无选择。
成长,从来都是在主动迎接挑战中完成蜕变。荆山深处的蛰伏,给了他思考和积蓄力量的时间,而下一步,他将主动走向风暴眼,去迎接属于自己的命运。襄阳,那座雄踞汉水之滨的城池,正等待着他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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