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紫鸢,荀纬孤身一人,踏着冰冷的月色,沿着荒芜的江岸,向着都江堰方向潜行。夜雾浓重,湿气浸骨,远处那黑沉沉的堰口轮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巨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重返此地,心境与上次逃亡时已是天壤之别。那时的他,是误入棋局的懵懂棋子,仓皇求生;而今,虽仍是棋子,却已知晓部分棋局规则,更怀揣着“听雨楼主”那莫测的期望与一枚神秘的“听雨令”,带着破局的决心归来。
伤势在“听雨楼”秘药调理下已好了七七八八,内力也恢复了八成。更重要的是,楼主一番云遮雾罩的点拨,虽未明言,却让他对“颖考” network 的真正图谋、“鬼金”之力的本质、以及自身所处的漩涡中心,有了更清醒的认知。他不是去送死,而是去落子,下一着或许能搅动全局的险棋。
他不敢走大路,专挑人迹罕至的荒滩密林。怀中那枚温润的“听雨令”紧贴肌肤,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似乎在默默守护,又似乎在无声地提醒着他此行的凶险。楼主说此令“或可助他一二”,究竟有何妙用?是护身符,还是联络信物,或是……其他?他不得而知,只能将其作为最后的底牌。
越靠近都江堰,空气中的肃杀之气越是浓重。巡江的哨船灯火星星点点,往来频繁;岸上隐约可见大队兵丁举着火把巡逻的踪影;就连林间山道,也时不时有夜鸟惊飞,显然是暗哨活动频繁。刘璋的守军与“颖考” network 的爪牙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这片区域围得铁桶一般。
荀纬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借助地形和夜色掩护,如同鬼魅般穿行。他必须尽快摸清“锁龙井”附近的现状,以及“颖考” network 在“三星连珠”之前的最后部署。
约莫子时末,他终于再次抵达离堆公园外围。伏龙潭所在的悬崖下,更是戒备森严,明哨暗卡林立,几乎无隙可乘。想要从原路潜入“锁龙井”,难如登天。
荀纬潜伏在江边一片茂密的芦苇荡中,仔细观察。他发现,除了常规的巡逻,还有几队身着特殊黑袍、气息阴冷的人马,在固定路线上往返巡视,行动默契,纪律严明,显然是“颖考” network 的核心力量。他们似乎在守卫着离堆某个特定区域。
是“锁龙井”的入口被彻底封锁了?还是……他们在准备着什么?
正当他凝神观察之际,怀中“听雨令”忽然轻微震动了一下,温度也略有升高。同时,他敏锐地察觉到,左前方百丈外的一处临江石壁下,传来一阵极细微的能量波动,与“听雨令”的波动隐隐呼应!
那里有东西!荀纬心中一动,悄无声息地潜行过去。
靠近了才发现,那石壁下有一个被乱石和枯枝巧妙遮掩的洞口,仅容一人弯腰进入。洞口残留着新鲜的水渍和脚印,能量波动正是从洞内传出。是另一条密道?
荀纬犹豫片刻,决定冒险一探。他拔出短剑,侧身钻入洞中。洞内初极狭,湿滑阴暗,但行不多远便豁然开朗,竟是一条人工开凿的、向山腹延伸的石阶!石阶两侧墙壁上,刻满了与“灵宪符”纹路相似的古老符文,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和一丝淡淡的硫磺味。
是了!这很可能是一条直通“伏龙潭”或“锁龙井”的备用密道!或许是李冰修建都江堰时留下的工程暗道,被“颖考” network 发现并利用!
荀纬心中既喜且忧。喜的是找到了潜入的途径;忧的是,此道必是“颖考”重兵把守之地,危机四伏。
他深吸一口气,将“听雨令”握在手中,全神贯注,沿着石阶小心翼翼向下潜行。石阶曲折向下,深不见底,只有脚下潺潺的水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如同心跳般的沉闷轰鸣声在黑暗中回荡。那轰鸣声,似乎源自地底极深处,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韵律。
越往下走,空气中的能量波动越是剧烈,那阴寒暴戾的“鬼金”气息也越发清晰。怀中的“听雨令”震动得更加明显,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竟将周围丈许方圆照亮,驱散了部分黑暗。这白光似乎有隐匿气息之效,荀纬感觉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了许多。
约莫下行了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出现光亮和人声。荀纬连忙熄灭了“听雨令”的光芒,屏息凝神,贴壁靠近。
光亮来自一处巨大的地下石窟入口,入口处有八名黑袍人守卫,神情肃穆。石窟内灯火通明,人声嘈杂,似乎正在忙碌。荀纬悄悄探头望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石窟内部景象,与他在“锁龙井”青铜门缝中窥见的相差无几,中央是那幽蓝光芒闪烁的“鬼金”原石水潭,八根符文石柱矗立四周。但此刻,水潭边聚集了不下百名黑袍人,正在一些看似工匠头目的人的指挥下,紧张地施工!他们不是在破坏,而是在……加固和改造!
只见他们用某种暗红色的金属熔液,浇筑着石柱基座和地面上的阵法纹路;将一些刻满符文的玉牌、骨器嵌入特定位置;更有甚者,将一桶桶散发着腥气的暗红色液体,小心翼翼地倾倒入水潭四周的沟槽中!那是……血!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们在完善“八凶锁灵阵”!在为最后的血祭做准备!看这规模,所需的“祭品”数量将是一个天文数字!荀纬看得心惊肉跳,怒火中烧!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身后通道传来!荀纬大惊,连忙缩回阴影中。只见一队黑袍人押着十几名被缚的、衣衫褴褛的百姓走了过来,为首者正是那妖道!
“快走!磨蹭什么!能为圣教大业献身,是尔等的荣耀!”妖道不耐烦地呵斥着,将那些面如死灰、瑟瑟发抖的百姓驱赶到石窟入口处。
“坛主,这批‘引子’如何处置?”一名守卫头目上前请示。
“先关进侧洞水牢,好生看管,别让他们死了。待‘三星连珠’前夜,再行血祭,效果最佳。”妖道冷冷道。
“诺!”
百姓们被推搡着押往石窟一侧的岔道。荀纬紧握双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救人,但理智告诉他,此刻冲动,不仅救不了人,自己也会瞬间被撕碎。
必须忍耐!必须找到破坏阵法的关键,或者……等待更好的时机。
他强压怒火,继续观察。只见那妖道走到水潭边,对着悬浮的“鬼金”原石躬身行礼,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他的咒语,那“鬼金”原石幽蓝光芒闪烁不定,表面的金色脉络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出更加强大的威压。整个石窟都随之微微震颤。
“恭迎尊使法驾!”妖道忽然提高音量,向着石窟深处一道刚刚开启的石门躬身行礼。
石门内,缓步走出一人。此人身材高大,笼罩在一件绣着金色诡异符文的宽大黑袍中,脸上带着一张毫无表情的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如渊、冰冷无情的眼睛。他周身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威严与压迫感,仿佛与整个石窟、与那“鬼金”原石融为一体。
“事情办得如何?”青铜面具人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在石窟中回荡。
“回禀尊使!”妖道语气无比恭敬,“‘八凶锁灵阵’已加固完毕,血祭‘引子’也已备齐大半,只待‘三星连珠’天时一到,便可启动大阵,接引‘鬼金’神力,炼化‘镇海戟’!”
镇海戟?那便是他们欲炼制的、掌控水脉的“神器”之名吗?荀纬心中凛然。
“嗯。”青铜面具人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施工现场,最后落在水潭中央的“鬼金”原石上,眼中闪过一丝狂热,“此次不容有失。刘备使者已至成都,刘璋态度暧昧,外界耳目众多,需加强戒备,尤其是……那个叫荀纬的小子,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身上那半块‘灵宪符’虽毁,但其人或许还有用处。”
“尊使放心!各处要道均已封锁,他插翅难飞!”妖道忙道。
“不可大意。”青铜面具人冷冷道,“‘月影’那边,似乎也有异动。楼主那个老狐狸,不会坐视我等成功。还有……青女那个叛徒,若敢现身,格杀勿论!”
青女?叛徒?荀纬心中巨震!青女果然与“颖考” network 不是一路!那她与“月影”、与“听雨楼主”又是何关系?
“是!”妖道应道。
青铜面具人不再多言,转身走回石门,石门缓缓闭合。
荀纬心潮起伏,信息量巨大。这青铜面具人地位显然极高,恐怕是“颖考” network 在益州的最高首领之一。他们的计划周密狠毒,且对各方动向了如指掌。自己果然已成了重点目标。而青女的处境,似乎也极为危险。
必须尽快行动!在“三星连珠”之前,破坏他们的计划!但如何下手?硬闯无疑是送死。
他目光再次扫过石窟,忽然定格在那八根符文石柱上。阵法核心在于石柱和“鬼金”原石。若能破坏其中一根石柱,或可导致阵法失衡,甚至反噬!但石柱有重兵把守,且与“鬼金”能量相连,贸然触碰,必遭不测。
他的目光又落在那些被倒入沟槽的鲜血上。血祭是关键……若能污染或阻断血源……
正当他苦思对策之际,怀中“听雨令”再次剧烈震动起来,温度灼热!同时,他感到一股强大而隐蔽的神念,如同水银泻地般扫过整个石窟!
是那青铜面具人?他在用神念探查!
荀纬大惊,连忙将“听雨令”紧紧握住,全力收敛气息,融入石壁阴影之中。那神念在他藏身之处略微停留,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异常,但“听雨令”散发的微弱白光似乎起到了干扰作用,神念并未深入探查,便缓缓退去。
好险!荀纬惊出一身冷汗。这“听雨令”果然神异,竟能屏蔽高手神念探查!
经此一吓,他不敢再久留。此地不宜久留,需从长计议。他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准备沿原路返回。
然而,他刚退出不远,通道另一端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喝声!
“有奸细混进来了!封锁所有出口!仔细搜查!”
暴露了?!荀纬心头一紧,是刚才的神念探查被发现了异常?还是入口处的守卫出了纰漏?
不容他细想,脚步声已迅速逼近!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他再次陷入了绝境!
荀纬眼中寒光一闪,不再犹豫,转身向着来时相反的方向——那条关押“祭品”的岔道冲去!那里守卫或许相对薄弱,而且……或许能救出一些无辜百姓!
他身形如电,在黑暗中疾驰。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呼喝声、兵刃出鞘声响成一片!
“在那里!别让他跑了!”
生死时速,再次上演!而这一次,他手中多了一枚神秘的“听雨令”,心中多了一份必须完成的使命!这都江堰的地底深处,注定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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