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神秘的姜老七,荀纬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一头扎进东南方向的茫茫雨幕之中。冷雨如冰针,刺骨生寒,却也让中毒后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不敢走大路,专挑荒僻小径,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跋涉。左肩的毒伤如同附骨之疽,阵阵灼痛伴随着麻木感不断蔓延,若非“听雨令”残留的清凉气息和姜老七那碗鱼汤中的草药吊着心脉,恐怕早已毒发倒地。
三十里山路,在平时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但此刻却如同天堑。每走一步,都牵扯着全身伤势,冷汗混着雨水浸透衣衫。他咬紧牙关,脑中反复回响着姜老七的话——“落霞坡”、“清心泉”、“解毒兰”,这是唯一的生机!还有“听雨阁”,那是联系听雨楼主、传递消息的最后希望!
雨越下越大,天色愈发阴沉。不知走了多久,当日头西斜,雨势渐歇时,前方出现一道荒草萋萋的山坡。坡上怪石嶙峋,古木参天,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阴森。坡顶隐约可见一座破败庙宇的轮廓,想必就是姜老七所说的山神庙了。
荀纬精神一振,加快脚步,蹒跚爬上山坡。靠近庙宇,只见断壁残垣,蛛网遍布,匾额歪斜,字迹模糊,果然废弃已久。一股浓郁的霉味和若有若无的腥气扑面而来,令人作呕。姜老七所言“不太平”、“闹鬼”,看来并非虚言。
他握紧松纹古剑,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暂无危险,才小心翼翼地踏入庙门。庙内更是破败,神像倒塌,供桌倾覆,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然而,荀纬敏锐地察觉到,在庙堂角落一处不起眼的石墩下,似乎有极轻微的新鲜脚印!有人来过?是姜老七?还是……其他人?
他不动声色,佯装查看神像,暗中运起“敛息遁形”之术,将自身气息降至最低,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潜向庙后。按照姜老七描述,清心泉应在庙后。
穿过坍塌的后殿,眼前豁然开朗。庙后是一处清幽的山谷,谷中草木繁盛,雾气氤氲。一挂小小的瀑布从崖壁垂下,汇入一汪清澈见底的潭水,想必就是“清心泉”了。泉水叮咚,灵气盎然,与庙前的破败阴森判若两地。
荀纬心中一喜,快步走到泉边。泉水清澈甘洌,他掬起一捧喝下,只觉一股清凉之意直透脏腑,连肩头的灼痛都减轻了几分!果然有解毒奇效!
他连忙四下寻找“解毒兰”。很快,就在泉眼旁一块湿润的青苔石上,发现了几株形态奇特的植物——七片细长碧叶簇拥着一根花茎,顶端开着三朵淡紫色的小花,散发着一股清雅的异香!正是“解毒兰”!
荀纬大喜过望,小心采摘下两株,顾不得许多,直接嚼碎吞服。药草入口微苦,随即化为一股温和的药力散入四肢百骸,与体内剧毒激烈冲突!他闷哼一声,盘膝坐于泉边,运转内力,引导药力逼毒。
时间一点点过去,荀纬头顶白气蒸腾,脸色时而青黑,时而潮红,身体微微颤抖,显然逼毒过程极为痛苦。但“解毒兰”药效神奇,加上清心泉水的辅助,那顽固的剧毒竟被一点点逼出,化作黑紫色的汗液从毛孔排出,腥臭扑鼻。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荀纬猛地喷出一口黑血,脸色终于恢复了几分红润,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致命的阴寒毒气已消散大半!性命总算保住了!
他长长舒了口气,擦去嘴角血迹,就着泉水清洗了一下伤口,又服下几粒随身携带的疗伤丹药,感觉气力恢复了不少。此刻天色已完全暗下,山谷中雾气更浓,夜枭啼鸣,更添几分诡异。
不能在此久留!必须尽快赶往镇上的“听雨阁”!荀纬站起身,正准备离开,目光无意间扫过泉眼旁那块生长解毒兰的青苔石,忽然心中一动。这石头……似乎摆放得有些刻意?
他走近细看,发现青苔有被翻动过的痕迹。他小心拨开青苔,石面上竟刻着几个极细微的、与“月影”联络暗号相似的符号!符号旁,还有一个箭头,指向瀑布后方!
这里也有“月影”的标记?难道这废弃的山神庙,竟是“月影”的一处秘密联络点?姜老七指引他来此,是巧合,还是有意?
荀纬心中疑窦丛生,犹豫片刻,决定一探究竟。他顺着箭头方向,绕到瀑布后方,果然在湿滑的岩壁上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洞口!洞口被藤蔓遮掩,若非有意寻找,绝难发现。
他拨开藤蔓,侧身钻入。洞内狭窄潮湿,但行不多远,便出现一间小小的石室。石室中有石床、石桌,桌上竟还有半截未燃尽的蜡烛和火折子!角落里堆着些干粮和清水,显然有人在此短暂栖身过!
是谁?是“月影”的暗桩?还是……青女?荀纬心跳加速,仔细搜查。在石床枕头下,他摸到一块冰凉的铁牌!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天光,他看清铁牌上刻着一弯新月环绕云雾的图案——正是“月影”的信物!铁牌背面,还刻着一个“柒”字。
是“月影”的第七号暗桩!此地果然是他们的一个据点!但人去了哪里?是暂时离开,还是……遭遇了不测?
荀纬将铁牌收起,心中稍安。既然找到了“月影”的据点,或许可以通过他们的渠道传递消息!他点燃蜡烛,在石室内仔细寻找,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
终于,在石桌一道不起眼的裂缝中,他抠出了一小卷用油纸包裹的绢帛!展开一看,上面是用密语写就的寥寥数行字!荀纬凭借记忆中的密码本,迅速破译:
“风紧,扯呼。‘月主’疑有异动,恐对楼主不利。‘三星’之变,‘鬼金’恐落他手。青女踪迹不明,或陷‘龙渊’。速报楼主,早作打算。柒。”
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留下!信息量巨大!“月主”张鲁果然有异动,目标直指听雨楼主!“鬼金”可能已被其得手?青女失踪,竟可能陷落在“龙渊”?那个清微道长水图中显示的恐怖源头?
荀纬看得心惊肉跳!局势竟已恶化至此!必须立刻将消息传出去!这绢帛,就是重要的证据!
他小心收好绢帛,吹熄蜡烛,正准备离开石室,忽然,洞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衣袂掠风之声!有人来了!而且不止一个!脚步声轻盈,显然是高手!
荀纬大惊,立刻屏息凝神,闪身躲到石室阴影角落,心中叫苦。刚脱险境,又入虎口!来者是敌是友?
片刻后,两道黑影如鬼魅般滑入洞中。借着洞口微光,荀纬看清来人打扮,心头一沉!又是“月主”麾下的“暗焰卫”!而且其中一人,正是那日在山神庙与他交过手的鬼面人下属!
“搜仔细点!那老家伙肯定在这里留了东西!”一名“暗焰卫”低声道。
“放心,他跑不了!‘柒’号暗桩已被清除,此地已是死地。楼主有令,任何与‘月影’有关的线索,一律销毁!”另一人冷笑道。
荀纬心中巨震!“柒”号暗桩已被清除?姜老七?难道指引自己来此的姜老七,就是“月影”的第七号暗桩?他已被“月主”的人杀了?那自己前来解毒,岂非自投罗网?是巧合,还是……姜老七临死前的布局?
容不得他细想,两名“暗焰卫”已开始搜查石室!眼看就要搜到他藏身之处!
不能再躲了!荀纬把心一横,趁对方背对自己之际,猛地从阴影中暴起!松纹古剑化作一道寒光,直刺离他较近那名“暗焰卫”后心!同时左手一扬,将桌上那盏油灯砸向另一人!
“噗嗤!”事起突然,那名“暗焰卫”根本来不及反应,被一剑穿心,惨叫一声,倒地毙命!
另一人也被油灯砸中,灯油泼了一身,虽未受伤,却也惊得后退数步!待他看清是荀纬,又惊又怒:“是你?!小子,你果然没死!还敢送上门来!”
“找死!”荀纬深知不能让其发出信号,剑势如狂风暴雨般攻去!他伤势未愈,内力不济,全凭一股狠劲和精妙剑招抢攻!
那“暗焰卫”武功不弱,舞刀急架,两人在狭窄的石室内激烈搏杀!刀剑相交,火星四溅!荀纬肩伤迸裂,鲜血直流,却兀自死战不退!他知道,若不能速战速决,引来更多敌人,必死无疑!
“铛!”一声巨响,荀纬奋力荡开对方长刀,中门大开!那“暗焰卫”抓住机会,一刀直劈其面门!
眼看就要殒命刀下,荀纬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竟不闪不避,合身撞入对方怀中!同时,袖中短剑滑入掌心,狠狠刺入对方小腹!
“噗!”
刀锋擦着荀纬头皮掠过,带起一溜头发!而短剑已齐柄没入敌腹!
“你……”那“暗焰卫”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荀纬,缓缓倒地。
荀纬也踉跄后退,靠在山壁上,大口喘息,浑身浴血,几近虚脱。连续两场搏命厮杀,已耗尽他最后的气力。
必须立刻离开!他强打精神,搜了搜两名“暗焰卫”的身,找到一些银两和令牌,随即踉跄着冲出山洞,头也不回地向山下亡命奔去!
身后,废弃的山神庙静静矗立在暮色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荀纬知道,此地的血腥,很快就会引来更多的追兵。
他的行踪,恐怕已经暴露了。前方的“听雨阁”,是希望之地,还是另一个更大的陷阱?
夜色如墨,杀机四伏。荀纬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如同受伤的孤狼,奔向那未知的镇集。怀中的绢帛和“月影”铁牌,如同烫手的山芋,也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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