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温和却带着威严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荀纬(叶安)浑身一颤,猛然回头,只见顾闲不知何时已站在廊下阴影中,面色平静,眼神却深邃如古井,正静静地看着钱管家。
钱管家脸色微变,连忙躬身道:“老爷,小的见叶小兄弟医术精湛,想请他去给前院受伤的护院瞧瞧,并无他意。”
顾闲目光扫过荀纬,最后落在钱管家身上,淡淡道:“叶小先生是叶神医高徒,专为允儿诊治,岂可随意支使?前院护院自有府中常备郎中。钱福,你越矩了。”
钱管家额头渗出细汗,连声称是:“是是是,小的糊涂,老爷恕罪!”
“下去吧。”顾闲挥了挥手。
钱管家如蒙大赦,躬身退下,临走前瞥了荀纬一眼,目光复杂。
顾闲这才转向荀纬,脸上露出一丝看似和煦的笑容:“叶小先生受惊了。下人不懂规矩,莫要见怪。”
荀纬心中警铃大作,顾闲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这番话更是绵里藏针!他连忙躬身,语气惶恐中带着感激:“顾先生言重了,是晚辈年轻识浅,不敢当‘医术精湛’之誉。钱管家也是一片好意,晚辈惶恐。”
顾闲微微颔首,看似随意地问道:“叶小先生来府上数日,觉得允儿这病情,可有起色?”
真正的考较来了!荀纬打起十二分精神,依着这几日观察和叶朴的指点,谨慎答道:“回先生,公子脉象较前稍稳,夜间咳嗽略有减轻,然元气亏损非一日之寒,如久旱之禾,需细雨慢润,急不得。叶师方剂以疏通调和为主,辅以安神,正是此理。只是……公子似有心结郁结,药石之力,恐只能治标。”
他最后一句,是故意抛出的试探。顾允的病,身体孱弱是实,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忧郁和压抑,绝非常药可医。
顾闲眼中精光一闪而逝,深深看了荀纬一眼,叹道:“小先生观察入微。允儿自小体弱,性情敏感,是老夫疏于管教了。”他话锋一转,“听闻叶神医对金石古籍亦有研究,老夫书房中倒有几卷前朝医家留下的脉经注疏,间或有金石药理之论,小先生若有兴趣,可随我一观,或对允儿病情有所裨益。”
书房!顾闲竟然主动邀请他去书房!荀纬心脏狂跳,这是机会,还是更大的陷阱?那书房守卫森严,必有重大秘密!但顾闲此举,是真心探讨医术,还是又一次更精巧的试探?
电光石火间,荀纬已做出决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即便有诈,也要闯上一闯!他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与谦逊:“先生厚爱,晚辈感激不尽!只是晚辈学识浅薄,恐难领会先贤精要,有辱先生清鉴。”
“无妨,学术探讨,教学相长。”顾闲笑了笑,转身引路,“随我来吧。”
荀纬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激动与不安,紧随顾闲身后。两人穿过几道回廊,来到府邸深处一处独立的院落。院门有健仆守卫,见到顾闲,躬身行礼,目光却锐利地扫过荀纬。
顾闲的书房是一座二层小楼,飞檐斗拱,古色古香。推门而入,一股陈年墨香和淡淡樟脑味扑面而来。室内空间极大,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密密麻麻摆满了竹简、帛书、纸卷,分类井然有序。临窗一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案,文房四宝俱全,案头还摊着几卷未看完的文书。整个书房整洁肃穆,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沉静与权威。
“小先生请坐。”顾闲指了指书案旁的坐席,自己则在主位坐下。他并未立刻去取所谓的“脉经注疏”,而是看似随意地拿起案上一块镇纸把玩。那镇纸是上好的和田玉,雕成螭龙衔珠状,工艺精湛。
“叶小先生师从叶神医,游历四方,想必见闻广博。”顾闲状似闲聊,“不知可曾到过北地?如邺城、许都等地?彼处名医辈出,典籍浩繁,或有许多失传的古方。”
又来了!更深入的试探!直接指向他的来历!荀纬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恭敬答道:“回先生,晚辈一直随叶师在荆襄、江东一带行医,未曾远赴北地。叶师常言,医道无穷,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北地伤寒与江南温病治法迥异,需因地制宜,故多在此间盘桓,精研本地疾患。”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医术地域性,避开了籍贯问题。
“因地制宜……说得不错。”顾闲点点头,目光却依旧停留在荀纬脸上,仿佛要看出些什么。“小先生口音,似乎带点颍川韵味?”
荀纬背心瞬间被冷汗浸湿!顾闲的耳朵太毒了!他自幼在许都长大,口音虽刻意模仿荆楚,但某些细微处难免残留故土痕迹,没想到竟被顾闲听了出来!
生死关头!荀纬心念电转,知道绝不能承认,但矢口否认反而更显心虚。他灵机一动,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腼腆与感慨:“先生明鉴。晚辈……晚辈祖上确是颍川人士,只是家道中落,早已迁离故土多年,口音杂驳,让先生见笑了。”他半真半假,承认祖籍,却模糊了时间线,将“颍川”推向遥远的过去。
顾闲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未再追问,转而道:“原来也是颍川旧族,难怪气度不凡。”他放下镇纸,起身从身后书架上取下一卷略显古旧的帛书,递给荀纬,“这便是老夫方才所言的那卷《金匮脉经别录》,中有论及金石入药,激发经脉之论,小先生可看看。”
荀纬双手接过,强压激动,展开帛书。书中所载,确是医理,但其中夹杂的一些关于矿石特性、五行生克的论述,其用语方式、思维逻辑,竟与他怀中密码残片上的符号体系隐隐有某种暗合!尤其是其中几处用朱笔标注的段落,更是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他假装认真阅读,心思却飞速运转,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书架、书案、乃至地面。忽然,他注意到书案一侧的地板上,有一块地砖的色泽与周围略有差异,边缘缝隙也似乎更干净一些,仿佛经常被移动!
密道?还是暗格?荀纬心跳加速。他不敢多看,怕引起顾闲警觉。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管家声音响起:“老爷,二爷府上有急事相请。”
顾闲眉头微蹙,对荀纬道:“小先生稍坐,老夫去去便回。”说罢,起身走出书房,并随手带上了门。
书房内只剩下荀纬一人!机会千载难逢!
他立刻起身,蹑手蹑脚走到那块异常的地砖前,蹲下身仔细查看。果然,地砖边缘有细微的磨损痕迹!他尝试用手轻轻推动,地砖纹丝不动。一定有机关!
他回忆着在墨韵斋和废弃宅院的经验,仔细观察周围墙壁、书架底部。终于,在书案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雕花凹槽内,摸到了一个微微凸起的机括!
就是它!荀纬深吸一口气,用力按下!
“咔哒”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从地砖下传来!那块地砖缓缓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密道!顾闲书房果然有密道!
荀纬心中狂喜,来不及多想,立刻取出火折子晃亮,弯腰钻了进去。密道向下延伸,石阶湿滑,两侧是冰冷的石壁。走了约十几步,前方出现一扇虚掩的铁门。
他推开铁门,里面是一间不大的密室!密室中央有一张石桌,桌上散乱地放着几卷文书、笔墨,还有一盏熄灭的油灯。四壁则是空荡荡的书架,但书架上的灰尘分布不均,似乎有些位置经常被取放物品。
荀纬快步走到石桌前,借着火光查看那些文书。大部分是些寻常的账目、书信草稿,但其中一卷用特殊纸张书写、上面画满怪异符号的册子,瞬间吸引了他的目光!那符号,与密码残片、顾允书上的批注同出一源!是“颖考” network 的密电码本?!
他强压激动,迅速翻阅。册子前半部分是符号与字词的对应表,后半部分则记录着一些加密的信息片段,时间、地点、人物代号模糊不清,但其中几条,赫然提到了“夏口”、“刘”、“孙”、“曹”等关键字眼!还有一条最新记录,日期就在三日前,符号异常复杂,旁边用朱笔标注了一个醒目的“急”字!
重大发现!这绝对是“颖考” network 的核心机密!顾闲就是他们在江东的高级联络人!
荀纬来不及细看,立刻从怀中取出早备好的炭笔和薄纸,快速临摹符号对照表和一些关键信息。时间紧迫,他必须赶在顾闲回来前离开!
就在他奋笔疾书之际,密道入口方向突然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荀纬大惊失色,吹熄火折子,迅速将册子放回原处,闪身躲到石桌后的阴影中,屏住呼吸!
脚步声在密道口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确认什么,然后缓缓向下走来!是顾闲!他回来了!而且直接来了密室!
怎么办?被堵在密室里,必死无疑!荀纬脑中一片空白,冷汗瞬间湿透全身。他握紧了袖中的短剑,准备拼死一搏!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就在那人即将踏入密室的一刹那,楼上书房突然传来“哐当”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脚步声猛地一顿,随即迅速转身,快步向上走去!顾闲被楼上的动静引开了!
天赐良机!荀纬不敢怠慢,立刻从阴影中窜出,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密室,爬上阶梯,回到书房,将地砖恢复原状,然后迅速坐回原位,拿起那卷《金匮脉经别录》,假装专心阅读,心脏却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他刚坐定,书房门就被推开,顾闲面色阴沉地走了回来,袍角沾了些许水渍(似是打翻了茶盏)。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书房,尤其在荀纬身上和那块地砖位置停留了一瞬,见无异状,神色才稍缓。
“让叶小先生久等了。”顾闲走到书案后坐下,语气平淡,“府中琐事,见笑了。”
“先生事务繁忙,晚辈不敢叨扰。”荀纬起身,将帛书恭敬放回案上,“此书博大精深,晚辈需回去细细揣摩,方能领会万一。今日受益匪浅,多谢先生指点。”
顾闲深深看了荀纬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淡淡道:“小先生勤勉好学,甚好。允儿的病,还需多费心。今日便到此吧。”
“晚辈告退。”荀纬躬身行礼,强作镇定,一步步退出书房。直到走出那座小院,感受到外面的阳光和空气,他才发觉双腿发软,后背已被冷汗完全浸透。
好险!真是九死一生!若非楼上那一声莫名其妙的脆响引开了顾闲,他此刻恐怕已是一具尸体!
那声响,是巧合?还是……又有人暗中相助?青女?还是那个神秘的蒙面人?
荀纬无暇细想,他紧紧攥着袖中那几张临摹了符号和信息的薄纸,如同攥着救命稻草。这次密室之行,虽然凶险万分,但收获巨大!他拿到了“颖考” network 的密码本关键部分和近期活动线索!这足以成为说服孙权、促成联盟的铁证!
然而,危机远未解除。顾闲最后那意味深长的目光,表明他并未完全消除怀疑。接下来的日子,必将更加凶险。他必须尽快将情报送出去!
探索之路,在刀尖上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而真正的风暴,也随着这密室中的发现,即将席卷整个江东。荀纬知道,他手中的筹码,已足以撬动历史的杠杆。但如何使用这筹码,如何在接下来的狂澜中保全自身、达成目标,将是更严峻的考验。成长,总是在极限的压迫下,迸发出最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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