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穹列车的房间隔音极好,门在身后合拢,便将观景车厢里因卡芙卡投影和警告而引起的纷扰与凝重隔绝在外。苏拙脸上那惯常的、带着几分戏谑和疏离的笑容淡去,只余下一片沉静的疲惫。
在经历格拉默的一系列事件后,回看过往的记忆,他似乎难以再对那些过去平常以待,无法做到如此漠然地断舍离。
与黑塔那十数万年的轮回纠葛,即便他亲手斩断了情感的连接,其留下的印记也并非轻易能够抹去,尤其是在即将前往的仙舟,那里还存在着另外两位与他有着深刻过往的女子——白珩以及镜流。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飞逝的星轨,目光似乎没有焦点。体内【记忆】的命途微微波动,那些被他自己亲手封存、剥离的情感碎片,如同被惊扰的深海,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
“你要去罗浮仙舟?”
一个无机质、带着明显合成质感,却又奇异地糅合了黑塔本人特有语调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苏拙没有回头,似乎早已预料到。在房间角落,那个被塞进衣柜的黑塔人偶,不知何时自行启动了,精致的脸颊转向他,绛紫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无机质的光泽。
“你不是‘听’到了吗?”
苏拙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人偶迈着略显僵硬的步伐,从角落走到房间中央,裙摆微微晃动。
“通过我这个人偶‘听到’的。卡芙卡,星核……真是够热闹的借口。”
“那不是借口,”苏拙终于转过身,背靠着观景窗,看向那具承载着黑塔一丝意识的人偶,“是事实。仙舟有难,列车前往合乎【开拓】之理。而我,也有必须去的理由。”
“理由?”人偶歪了歪头,动作模仿得惟妙惟肖,却带着一种非人的无感情的怪异:
“是去会见你的那位‘师妹’,镜流?还是去收拾你当年在仙舟留下的其他烂摊子?比如,那个因为你的‘死’而差点疯掉、在药师面前跪了八百年的狐狸?”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尖锐的探究,试图刺破苏拙那层平静的外壳。苏拙与镜流、白珩等人的过往,黑塔通过空间站的情报网络,以及之前千年寻找苏拙时零星的线索,早已拼凑出大概。
苏拙的眼神冷了一分。
“这似乎与你无关,黑塔女士。我们之间,在你将那枚光锥还给我之前,似乎并无旧情可叙。”
“无关?”人偶发出一个近似冷笑的短促气音,“你将我独自留在空间站,带着我们之间——不,是你单方面抛弃的那十几万年的记忆,然后告诉我,你要去另外几个对你念念不忘的女人所在的地方,这叫我如何觉得‘无关’?”
她的声音拔高了一些,人偶的声音也掩盖不住那份压抑的激动,仿佛远在千万光年之外的本体情绪正透过这具人偶传递过来。
“我不是去续旧情。”
苏拙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斩截:
“仙舟之事,关乎星核,关乎【终末】与我追寻之道的线索,也关乎一些我必须去了结的因果。镜流和白珩……她们只是因果的一部分。”
“了结?”人偶捕捉到这个词汇,步步紧逼:
“像‘了结’我们之间那样,用删除记忆的方式?苏拙,你就是个懦夫!你只会用这种方式逃避!面对我的感情,你选择忘记;面对仙舟的过往,你难道也想一忘了之?或者,再来一次假死脱身?”
苏拙的眉头微微蹙起,人偶的话语像一根根细针,精准地刺向他试图忽略的某些东西。他体内【欢愉】的力量微微躁动,似乎在嘲弄他此刻的处境,而【记忆】的力量则如同冰冷的锁链,束缚着那些不该翻涌的情感。
“我的行事,无需向你解释。”
苏拙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黑塔,我们结束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这个人偶,如果你还想留着作为‘监视’的窗口,就安静地待着。否则,我不介意让祂彻底变成一堆废铁。”
强大的命途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在房间内,人偶周身的光芒闪烁了一下,似乎受到了干扰。但黑塔的意志何其坚韧,人偶只是晃了晃,便重新稳定下来。
“变成废铁?”人偶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向前一步,她已然完全贴到了那具曾经无比熟悉的身体上,仰头看着苏拙,那双人偶眼中竟流露出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
“你可以试试。但在我变成废铁之前,我告诉你,苏拙——”
她一字一顿,声音清晰而坚定:
“我、也、要、去!我也一定会去!”
苏拙盯着她,仿佛想透过这具人偶,看到远在空间站那个将自己封闭起来的天才。
“你去做什么?黑塔,仙舟没有你感兴趣的课题,那里只有麻烦,以及你不想看到的‘故人重逢’。”
“我去确保你不会又把自己搞到需要‘假死’的地步!”
人偶的语气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去亲眼看着,你是如何‘了结’你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因果!更重要的是……”
她停顿了一下,眼中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一瞬,声音也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哀求的脆弱:
“……我不想再被抛下了,苏拙。哪怕只是通过一具人偶的眼睛看着……我也要在场。十多万年的轮回,你让我习惯了你的存在,然后你抽身离开。现在,你想再去经历一场可能同样深刻的‘故事’,却要我像个无关的旧物一样被丢弃在空间站?休想!”
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列车引擎运行的微弱嗡鸣透过墙壁传来。
苏拙看着眼前这具执拗的人偶,仿佛看到了那个在无数次轮回中,不肯放弃、偏执到近乎疯狂的黑塔。他封印了自己的爱,却无法封印黑塔的。那份感情,如同附骨之蛆,如同永恒运转的星辰,固执地存在着。
他揉了揉眉心,那股疲倦感再次涌上心头。与黑塔的纠缠,似乎永远无法真正斩断。
“……纠正一下,那十万年,从始至终都是你在强迫你我。”
良久,苏拙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妥协后的沙哑:“我不会带着你这具身体下去,我可不想被当作有怪异癖好的家伙。至于其他的,你想去哪、爱做什么,都与我无关。但记住,不要插手我的事,更不要试图干扰我与仙舟的任何接触。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未尽之语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人偶黑塔似乎得到了某种满足,她微微挺直了身体,眼中光芒流转,恢复了那种略带讥诮的语气:“当然,我只是个‘旁观者’……最多,在你玩脱的时候,记录下你狼狈的样子,以后拿来嘲笑你。”
苏拙不再看她,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的无垠星空。仙舟罗浮的轮廓仿佛已经在星海的彼端隐约可见,那里有未解的星核之谜,有故人等待,有因果待偿,而现在,又多了一个甩不掉的、来自过去的“影子”。
旅程,注定不会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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